东区废弃药厂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苏沫踢开挡路的碎玻璃,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上斑驳的化学公式涂鸦。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刺鼻的酸味,像是无数失败的实验留下的怨念。
“程医生?”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出回音。某个生锈的反应釜后面传来窸窣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苏沫摸出包里的美工刀,刀刃弹出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别过来!”程述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地上有…有东西…”
手电光照过去,程述正狼狈地趴在一滩荧光蓝色的液体旁边。他的白大褂下摆已经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右手指尖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苏沫蹲在安全距离外:”这就是你说的纳米标记物?”
“只是副产品。”程述试图爬起来,却碰倒了旁边的玻璃瓶。更多蓝色液体汩汩流出,在水泥地上画出闪电状的纹路。”S7试剂的核心成分会在接触特定凝血因子后变异…你眼睛下面的伤口!”
苏沫用手背蹭了蹭右眼下方的划痕,指尖立刻沾上蓝色荧光。她突然笑了:”所以陆沉早就知道我的血有问题?”
“比那更糟。”程述终于挣扎着坐起来,从内袋掏出一个密封袋,”看看这个。”
袋子里是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七八岁的陆沉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臂上插满管子。照片角落有个被刻意裁掉的人形轮廓,只留下一截纤细的手腕——上面有个玫瑰形的胎记。
苏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她颈后的胎记突然开始发烫,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硬币按在上面。
“二十年前的绑架案,”程述压低声音,”陆沉被注射了某种实验性凝血剂,差点失血而死。救他的小女孩…”他的目光落在苏沫颈后,”输血后留下了永久性胎记。”
远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苏沫猛地关掉手电,拽着程述躲到生锈的钢架后面。黑暗中,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陆氏在找天然凝血因子的携带者。”程述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三年前那个女孩…他们抽干了她的骨髓…”
月光从破碎的天窗漏进来,照在苏沫半边脸上。她眼下那道蓝色划痕正在缓慢扩散,像一滴墨水在宣纸上晕染。
“为什么帮我?”
程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妹妹…是第五个死者。”他掏出一把车钥匙,”地下室有台旧离心机,能分离你血液中的标记物…”
第二声巨响近在咫尺。苏沫从钢架缝隙看到两个黑影正在翻找程述掉落的公文包,其中一人戴着夜视镜,镜片上反射出惨绿的光。
“走!”她推了程述一把,”从后墙的排水管爬出去。”
“那你…”
苏沫已经扯下发绳咬在嘴里,双手抓住生锈的钢架开始攀爬。她的动作灵巧得像只猫,牛仔裤摩擦金属的声音完全被夜风吹散。爬到五米高时,她踢翻了架子上的一排玻璃瓶。
瓶子坠地的碎裂声完美掩盖了程述逃跑的动静。夜视镜的绿光立刻转向声源处,苏沫趁机荡到横梁上,美工刀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圆弧。
“在上面!”
子弹擦着她的小腿飞过,在钢架上迸出火星。苏沫纵身跃下时,美工刀精准划过夜视镜的电缆线。戴着夜视镜的男人发出咒骂,他的同伴举起手枪——
“住手。”
这个低沉的声音让所有人僵在原地。陆沉从阴影中走出来,黑色风衣下摆沾着荧光蓝的液体。他没戴领带,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陆总,这女人她…”
“我说,住手。”
陆沉的声音很轻,却让两个保镖立刻退后三步。他走向苏沫,皮鞋踩在蓝色液体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月光下,他看清了苏沫眼下的荧光痕迹,瞳孔骤然收缩。
“你知道自己在玩火吗?”他抬手想碰那道痕迹,被苏沫偏头躲开。
苏沫扬起沾着荧光剂的指尖:”这话该我问你,陆少。用纳米标记物追踪供体,是你们家的传统艺能?”
陆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他的掌心烫得吓人,脉搏跳动频率快得不正常:”那个胎记,”他的气息喷在苏沫耳际,”让我看看。”
“怎么?”苏沫冷笑,”要现场验货?”
他们僵持的几秒里,某种尖锐的警报声由远及近。陆沉咒骂一声松开手,从内袋掏出一支预充式注射器:”不想全身血液变成荧光剂就马上打这个。”
苏沫盯着针管里淡金色的液体:”解毒剂?还是另一种标记物?”
“是抑制剂。”陆沉突然扯开自己衬衫领口,露出锁骨附近的皮肤——那里有片蛛网状的蓝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我和你一样是受害者。”
警报声已经到了厂区门口。陆沉粗暴地拉过苏沫的手臂,针头刺入静脉的瞬间,她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个微型注射痕迹,周围皮肤已经泛青。
“三小时内不要接触任何金属。”陆沉把空针管碾碎在脚下,”现在跑,别回头。”
红色警灯的光已经扫到厂房外墙。苏沫冲向排水管时,听见陆沉在身后对保镖说:”把离心机数据全部销毁,特别是7月14号那批…”
排水管外是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程述的车就藏在百米外的树丛里,引擎都没熄。苏沫拉开车门时,后视镜照出她眼下的荧光已经褪去大半,但颈后的胎记却诡异地发着微光。
“去这个地址。”她把手机导航调出来,”快!”
程述盯着屏幕上”陆氏老宅”四个字,方向盘差点打滑:”你疯了?那里有最先进的安保系统!”
“所以才要现在去。”苏沫扯下发圈,黑发如瀑散下遮住胎记,”陆沉被拖住了,老宅今晚只有陆远山和几个护工。”
车子颠簸着驶上公路时,苏沫从手套箱里翻出程述准备的资料。三年前那起医疗事故的调查报告上,死者照片被打了马赛克,但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针孔排列成的字母——S和7。
“第七代试剂不是用来检测的,”她轻声说,”是用来筛选的,对吗?”
程述的指节在方向盘上发白:”陆氏在研发一种基因靶向药,需要特定凝血因子作为载体…”他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上的坑洼,”但天然携带者太少,所以他们…制造条件诱发普通人产生类似变异。”
苏沫想起那盒蓝色药片,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导航显示距离老宅还有二十分钟车程,她突然摇下车窗,把资料中关键几页撕碎撒了出去。
“你干什么!”
“备份在手机里了。”苏沫展示云端同步界面,”现在跟我说说陆沉的纹身。”
程述的油门不自觉地踩深了:”什么纹身?”
“后腰上的分子式。”苏沫眯起眼睛,”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车子急刹在红灯前。程述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是…他给自己注射的抑制剂配方。”信号灯转绿瞬间,他几乎是用气音补充,”为了对抗他父亲在他体内种下的标记物。”
陆氏老宅的轮廓出现在山坡上时,苏沫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三辆黑色SUV正无声地逼近。最前头那辆的车窗降下,伸出的不是枪管,而是一台闪着红光的扫描仪。
“糟了,是基因追踪!”程述猛打方向盘拐上岔路,”他们能通过空气中的皮肤碎屑定位特定DNA!”
苏沫扯下两根头发点燃扔出窗外。发丝燃烧的焦臭味中,她快速编辑短信:「老宅地下室有什么?」
回复来得飞快:「你的童年。」
最险峻的弯道处,程述突然关闭车灯冲进一条废弃伐木道。树枝刮擦车身的声响中,他塞给苏沫一把钥匙:”往前两公里有个猎人小屋,地下室里…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你呢?”
“我引开他们。”程述的眼镜片在黑暗中反着光,”我妹妹…她留下的资料都在那里。”
苏沫跳车时护住了后脑,但右臂还是被碎石划出长长的伤口。血珠在月光下呈现出不正常的蓝色荧光,滴落在草地上像一串诡异的蓝宝石。
猎人小屋比想象中更破败。钥匙插进生锈的锁孔时,苏沫听见远处传来车辆碰撞的巨响。地下室的门刚推开,霉味混着某种药香扑面而来。
手电光照亮的场景让她呼吸停滞——整面墙贴满了关于她的照片。从孤儿院时期的档案照,到在奢侈品店打工的监控截图,甚至还有她公寓楼下的外卖订单记录。而正中央,是一张泛黄的报纸:《陆氏制药继承人绑架案告破,神秘女孩见义勇为》。
报纸上的小女孩满脸是血,但颈后的玫瑰胎记清晰可见。照片旁边钉着一管干涸的血样,标签上写着「7号样本-活性丧失」。
地下室的角落放着台老式放映机。苏沫按下开关,跳动的画面里出现年轻的陆远山,正对镜头说:”…第七批受试者表现稳定,尤其是7号,凝血因子活性达到标准值300%…”
录像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画面里,十岁左右的陆沉被锁在实验室里,而玻璃窗外,一个小女孩正拼命捶打玻璃——她转头瞬间,镜头捕捉到颈后那个玫瑰形胎记。
苏沫的手机在这时亮起。陆沉发来一张实时照片:程述被按在SUV引擎盖上,扫描仪正对准他的后颈。附言只有一句:「用你自己换他」。
地下室的铁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沫关掉手电的瞬间,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那种特有的,皮鞋跟轻微磨损造成的脚步声。
“我知道你在这里。”陆沉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程述活不过今晚,除非你交出他妹妹藏的东西。”
苏沫屏住呼吸,手指摸到墙上的电闸。
“你以为那些资料能威胁陆氏?”脚步声越来越近,”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卷进了什么…”
电闸拉下的瞬间,整个地下室的紫外线灯同时亮起。陆沉的白衬衫在紫外线下显露出大片荧光文字——那是密密麻麻的化学公式,覆盖了他整个后背。
而站在房间中央的苏沫,颈后的胎记在紫外线下绽放出耀眼的蓝光,像朵燃烧的玫瑰。
“我明白得很。”她举起从墙上取下的血样管,”这是第七个我,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