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窗户玻璃上的倒影,那个手持化妆镜的风衣男人,在高阳惊骇的注视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微微晃动,随即消散。现实中的走廊拐角,依旧空荡寂静,仿佛刚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只是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但高阳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警告,是宣告,是“观察者”顾言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在他面前秀出了肌肉。
“怎么了?你又看到什么了?”赵强顺着高阳惊惧的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能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
高阳没有回答,他猛地转身,背对着那扇巨大的窗户,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窥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滑坐在地,双手插入头发,发出痛苦的低吼。
红衣女人的诡异微笑,镜中低语的恶毒诅咒,妹妹苍白的睡颜,匿名“摆渡人”的警告,还有刚刚那倒影中顾言的现身……无数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逼疯。
“镜子……递镜子的人……观察者……”他喃喃自语,混乱的思绪中,似乎有一根线头正在慢慢变得清晰。
无论是红衣女人那被剥夺感官、只余永恒微笑的脸,还是镜中倒影那直接攻击内心最脆弱处的低语,它们展现出的,都不仅仅是一种无差别的杀戮欲望。它们更像是在执行某种……“仪式”?或者,是在传递某种特定的“恐惧”?
红衣女人强调“看清她的脸”,镜中低语直接攻击他对妹妹的担忧。它们的目标精准而恶毒。
高阳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再次掏出那个塑封袋,不顾那灼人的热度,死死盯着上面关于“无面红衣”和“镜像低语”的血字描述。
“强子,帮我!”他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两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那个‘摆渡人’说‘观察者’注意到了我的活跃,顾言很可能知道内情!还有那个‘忘川’茶馆!”
与其被动等待恐惧一次次降临,不如主动出击,哪怕前方是更深的深渊。
赵强看着好友眼中那混合着绝望与决绝的光芒,一咬牙:“妈的,拼了!你说怎么做?”
“先离开医院,这里不安全,尤其是镜子太多。”高阳挣扎着站起来,“我们找个绝对没有反光物的地方,梳理线索。然后,下午三点,去河图路旧巷49号,会一会那个‘摆渡人’!”
两人迅速离开了医院,最终在赵强一个家里做室内装修的朋友帮助下,暂时躲进了一个尚未安装任何玻璃、墙壁也只刮了粗糙腻子、几乎没有任何光滑反射面的毛坯房里。
在绝对“无镜”的环境下,高阳才感觉那如芒在背的窥视感稍稍减弱。他和赵强席地而坐,开始拼凑已知的碎片。
高阳凭借自己历史系学生的知识,尝试从民俗和象征意义入手:“红衣,在很多传说中与厉鬼、血光之灾有关。‘无面’,可能象征着‘无名’、‘被遗忘’、或者‘身份的剥夺’。而镜子,往往代表‘自我认知’、‘虚实边界’、甚至‘灵魂的映照’。”
他回忆着红衣女人那张只有微笑的脸,和镜中低语攻击他内心软肋的方式。“它们一个剥夺了对外感知的窗口(五官),一个扭曲了对内认知的媒介(镜像)……这像不像是某种……配套的折磨?”
赵强听得云里雾里,但也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协调感:“就像……一个负责弄瞎你、弄聋你,让你与世隔绝;另一个负责在你脑子里塞满恶毒的想法,让你自我崩溃?”
这个粗浅的比喻,却让高阳浑身一震!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收到“摆渡人”的匿名信息。这次,是一份残缺的、模糊的旧报纸电子版扫描件。
**标题:明珠花园情侣双双殒命,疑因情感纠纷与巨额债务**
**时间:2021年10月28日**
**内容简要:** 本报讯,昨日晚间,位于明珠花园3栋1404室发生一起悲剧。一名陈姓男子(身份证显示名陈建军)被发现在家中卫生间**割腕自杀**,现场留有遗书,提及因投资失败欠下巨额债务,无力偿还。而其女友林某(林晓),据邻居反映,数日前因激烈争吵后**坠楼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短短数日,一对情侣以如此惨烈方式离世,令人唏嘘……
报道旁边,配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是记者采访时拍摄的房间局部。照片一角,恰好拍到了卫生间敞开的门缝,门后的镜子上,似乎被人用红色的东西(也许是口红?也许是……)画满了混乱的、扭曲的线条。
而在报道的末尾,有人用红色的笔,手写添加了一行小字,正是“摆渡人”的风格:
**“她恨他未能守护,于镜前泣血诅咒;他悔己无力回天,在绝望中模仿她的归宿。怨念交织,被‘书’捕捉,化为‘无面’与‘低语’。”**
高阳和赵强看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
真相的碎片,终于拼凑起来!
三年前,明珠花园1404室。
女友林晓(很可能就是红衣女人!)因争吵坠楼身亡(这解释了十字路口坠楼预言的原型!)。
男友陈建军(骨灰拌饭的“客人”!)因债务和女友之死,在卫生间割腕自杀。死前,他可能极度悔恨,模仿了女友的死亡(腕部伤口?),甚至可能在镜子上写画了诅咒或忏悔的话!
两人强烈的、交织的怨念——她的怨恨(恨他未守护),他的悔恨(悔己无力)——被《生死簿》捕捉、放大、扭曲、重塑!
于是,林晓的怨念化作了“无面红衣”。她被剥夺了“面容”(象征着她作为“林晓”这个个体的身份被死亡剥夺?亦或是陈建军在她死后不敢/不愿再“看清”她的脸?),只留下一个永恒的、冰冷的“微笑”(是嘲讽?是绝望?还是对生者的引诱?)。她徘徊在十字路口(死亡地点?),执行着《生死簿》的“死亡预告”。
而陈建军的悔恨与执念,则化作了“镜像低语”。他死于镜前,灵魂碎片融入了一切反射之物。他的“低语”不再是生前的忏悔,而是被《生死簿》扭曲成了最恶毒的攻击,专门窥探并打击人心最脆弱的部分(正如他生前被债务和女友之死打击一样)!他成为了《生死簿》侵蚀“容器”精神世界的工具!
这对生前充满纠葛的恋人,死后他们的怨念竟被《生死簿》编织成了相辅相成的恐怖篇章!“无面红衣”从外部施加恐惧,而“镜像低语”则从内部瓦解意志!
高阳感到一阵悲哀和愤怒。这两个徘徊不散的恶灵,本身也是悲剧的受害者,被那本诡异的《生死簿》利用,成了制造更多悲剧的工具。
“所以……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两个孤立的鬼魂,而是……一对被诅咒的、捆绑销售的‘怨偶’?”赵强消化着这个信息,脸色发白。
高阳沉重地点头。了解了这份羁绊,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这意味着,《生死簿》的力量远超想象,它能将人类的强烈情感转化为恐怖的规则造物。
而他现在,正被这样的存在盯上。
时间,在压抑的氛围中流逝,渐渐逼近了下午三点。
高阳和赵强站起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
该去“忘川”茶馆了。去见那个神秘的“摆渡人”,去获取更多关于《生死簿》、关于“观察者”顾言、关于“容器”宿命的情报。
他们走出毛坯房,重新踏入那个危机四伏、光影交错的世界。高阳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所有可能映出他倒影的表面。
他知道,与红衣女子和镜中鬼的羁绊相比,即将接触的“摆渡人”和背后隐藏的“观察者”,可能才是更庞大、更危险的谜团核心。
他的噩梦,正在层层深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