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看着重新被鼓舞起士气的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心里清楚，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能在黑石镇无声无息地干掉自己那位实力已达气血境二层的结拜兄弟，还不在现场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凶手绝对是个硬茬子。
这究竟是过路的江洋大盗，还是镇上其他势力请来的杀手？
他的脑海中闪过毒蛇帮帮主那张阴冷的脸，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在旁人搀扶下依旧在低声啜泣的秋娘，那婀娜动人的身段在宽大的孝服下若隐若现。
无论如何，二弟的仇要报，二弟留下的家业，也要“照顾”好。
李虎收回目光，对着棺木，郑重地上了三炷香，深深一拜。
“二弟，你安心地走吧。你的仇，哥给你报。你的家人，哥……给你养。”
他轻声呢喃，声音淹没在重新响起的哭嚎与喧嚣之中。
……
醉香楼。
黑石镇当之无愧的第一酒楼。
三层高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口悬挂的赤金牌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单是这副气派，便足以让镇上九成九的百姓望而却步。
此刻，林久就坐在二楼一处临窗的雅座。
桌上，是醉香楼最负盛名的几道招牌菜。
一盘“金玉满堂”，是蟹黄与虾仁同炒，色泽金黄，鲜香扑鼻；一盆“游龙戏凤”，乃是上好的鳝鱼与仔鸡同炖，肉质滑嫩，汤浓味美；还有一碟皮脆肉嫩的烤乳鸽，一盘清爽解腻的翡翠白玉羹。
旁边温着的一壶，是此地特产的“竹叶青”，酒色微绿，清冽醇厚。
这一桌酒菜，价值不下十两银子，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家数月的开销。
但林久毫不在意。
或许正是因为五岁那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饥饿，让他对食物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于他而言，品尝美食，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过去那个在饥饿中挣扎求生的自己的告慰与补偿。
他神态自若，举止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拿起白玉酒杯，轻抿一口温热的竹叶青，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化作一缕暖意在腹中散开。
随后，他夹起一块烤得焦黄流油的乳鸽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外皮酥脆，内里肉汁丰腴，那极致的口感与滋味在舌尖绽放，让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都不由得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享受。
他吃得不快，但每一口都极为认真，仿佛在品鉴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这种专注，与他执行刺杀任务时，并无二致。
就在他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与美味之时，楼下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嚣，打破了这份平静。
林久眼帘微抬，目光透过窗户，淡然地望向下方。
只见数十名身穿猛虎帮服饰的帮众，正像一群横冲直撞的疯狗，在街道上四处乱窜。
他们手持棍棒刀械，凶神恶煞，嘴里高喊着要为二当家寻找凶手，可手上干的，却尽是些欺压良善的勾当。
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只因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人蛮横地推倒在地，整车的水果滚落一地，被踩得稀烂。
小贩敢怒不敢言，只能抱着头缩在墙角，任由那些帮众踩着他的心血扬长而去。
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姑娘被两名帮众拦住去路，言语轻佻，动手动脚。
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旁边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为首那人恶狠狠地一瞪，吓得立刻缩了回了头。
更多的帮众，则是借着“搜查”的名义，随意闯入街边的店铺，翻箱倒柜，顺手牵羊拿走一些值钱的东西，店家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时间，整条长街哀嚎声、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百姓们纷纷避让，店铺也赶紧关门闭户，原本繁华的街道，变得一片狼藉。
这哪里是在寻找凶手，分明就是一场借题发挥的集体施暴与劫掠。
酒楼二楼的气氛，也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邻桌的几个江湖客，原本还在高谈阔论，此刻都识趣地闭上了嘴，脸色难看。
一个穿着华服的胖商人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楼下的恶棍注意到。
压抑的沉默中，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这猛虎帮也太无法无天了！张二麻子死了，不去查案，反倒拿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撒气！”一个面带书生气的年轻人压着嗓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身旁的老者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低声告诫：“噤声！你想惹祸上身吗？猛虎帮现在就像一窝被捅了的马蜂，谁碰谁倒霉！”
另一桌的两个武者打扮的汉子也在窃窃私语。
“这张二麻子死了倒是好事，可他这一死，反而让这群杂碎没了约束，闹得更凶了。”
“哼，我看那李虎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真有本事，就去找出那个一刀砍了张二麻子脑袋的高手，在这里欺负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
“嘘……小声点！据说昨晚动手的是个独行杀手，身手高的很，罗网的人也说不准……”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林久的耳中。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仿佛楼下上演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林久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几分冷冽的讥诮。
在他眼中，楼下这群猛虎帮的帮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的行动毫无章法，充满了无能的狂怒。
这种粗暴而低效的“搜查”，除了能给他们带来一点可怜的战利品和病态的满足感外，不可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这个真正的“凶手”，此刻就坐在他们头顶，光明正大地品尝着美酒佳肴，俯瞰着他们的丑态。这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看着那些被欺凌的百姓，林久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也没有半分身为“始作俑者”的愧疚。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
众生皆苦，无人无辜。
林久收回目光，不再理会窗外的喧嚣。他将最后一块鲜嫩的鱼肉送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