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甲子。
外面的风雨声似乎小了一些,而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也渐渐歇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调笑和喘息。
“…冤家……这下你可满意了?”
碧莲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
“好碧莲,下次……还寻你……”男人意犹未尽地低语。
碧莲娇嗔地推了他一把,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呸,想得美!今日已是……已是荒唐透了!”
她窸窸窣窣地整理着衣裙,语气带着清醒。
“你快些走吧,叫人瞧见我们在一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赵虎似乎还想伸手揽她,被碧莲灵活地躲开。
“我送你回去?”
他仍有些不舍。
“万万不可!”
碧莲断然拒绝,声音虽低却坚决。
“这雨后园子里,保不齐就有哪个婆子小厮走动。你我一前一后,隔得远远的才好。”
她顿了顿,似乎弯腰拾起了方才匆忙间掉落的伞,又道。
“我自个儿回去,你就别管了。”
外面传来赵虎几句含糊的叮咛,然后是碧莲撑着伞,脚步声略显滞涩地踏入雨中,渐渐远去。
那脚步声…确实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踉跄,一瘸一拐的,显然是方才在那粗糙山石上被折腾得狠了,腿脚酸软无力。
赵虎在原地顿了顿,确认碧莲走远,这才朝着另一个方向,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假山凹陷处那令人窒息的淫靡气息终于被风雨带来的清新逐渐冲散。
然而,假山洞穴深处,那被迫紧密相贴的两人,却丝毫未能放松。
碧桃几乎是屏着最后一口气,直到确认外面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细微地喘息。
可大少爷薛允珩的手臂依旧如铁箍般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捂着她嘴的手,力道也未减分毫。
危机暂时解除,方才被极度惊恐压下的男女大防的冲击,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薛允珩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妥。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捂住碧桃嘴巴的手,同时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也迅速撤回。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
碧桃腿脚早已软得不成样子,失去了他的支撑,整个人便顺着粗糙的石壁滑坐下去,瘫软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水红色的衫子彻底被地上的水渍和泥污浸染,狼狈不堪。
她双手抱膝,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入臂弯,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少爷。
薛允珩向后退开两步,尽可能拉远距离,直到背脊抵住另一侧冰冷的石壁才停下。
洞内光线昏暗,但他依旧能清晰地看到那小丫鬟蜷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以及自己
手心上那排清晰的齿痕—那是她情急之下的“杰作”。
一股无名火在他胸中翻腾。
他今日真是…无妄之灾!
先是被迫听了一场活春宫,接着又被这丫鬟撞入怀中,肌肤相亲,甚至还…他还记得那跌入怀中时异常的柔软触感。
这成何体统!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往日的沉稳冷肃,却依旧带上了一丝愠怒。
“今日之事……”
他开口,声音在狭小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须当从未见过,从未听过。”
碧桃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深,带着哭腔,声音闷闷地传来。
“奴、奴婢明白…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活路。
窥破主子爱听墙角的隐私,尤其是这等丑事,已是重罪。
若再与大少爷牵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只有死路一条。
薛允珩对她的识趣稍感满意,但心头的郁结并未消散。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不断轻颤的肩头,继续冷声告诫。
“不仅是那丫鬟与那护卫之事。还有…你与我在此处,纯属意外,乃是迫不得已。若在外间有半分风言风语,损及薛府声誉,或是污我清誉。”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警告意味更浓,带着属于未来家主的威压。
“你应该知道后果。夫人治家严谨,绝容不下此等混淆视听,败坏门风之事。”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碧桃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脸上混合着雨水,泪水和污泥,看起来凄惨又可怜。
“大少爷明鉴!”
她哽咽着,几乎要跪下来。
“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进来避雨,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更不敢…不敢污蔑大少爷清誉!奴婢发誓,若泄露半字,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急急地发着毒誓,只求能打消大少爷的顾虑。
那双杏眼里满是哀求,此刻只剩下对生存的渴望。
薛允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因被冒犯而起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自是知道此事主要错不在她,甚至她也是无辜被卷入的受害者。
但他是薛府大少爷,他的名声,薛府的名声,不容有失。
他沉默了片刻,洞外雨声渐沥,已转为蒙蒙细雨。
天色依旧昏沉,但视野清晰了不少。
“记住你的话。”
他最终只是冷冷地丢下这一句,不再看她,转而将视线投向洞外,整理着自己略显褶皱的藏青色长衫。
尽管处境尴尬,他依旧保持着世家公子固有的仪态,只是那微翘的……
泄露了他的情动。
碧桃见他不再紧逼,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敢动弹,蜷缩在原地,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又过了一会儿,薛允珩估摸着雨势已小,园中路径应当可行人了。
他实在不愿再与此女共处一室,哪怕多一刻都觉得浑身不适。
尤其是……
他最后瞥了一眼地上那团水红色的身影,语气淡漠疏离,如同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雨小了,你……且在此再待片刻。待我离去后,你再自行离开。莫要与人同路,惹人注目。”
他必须先走,确保自己不会与她同时出现在人前,以免落人口实。
说完,他不等碧桃回应,便拂了拂衣袖,仿佛要掸去什么不洁之物般,迈步走出了假山洞穴。
清瘦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雨雾和假山叠石之后,步履从容有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