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直钻入傅北洛的耳蜗,又轻又低,却叫她后颈发凉。
“据我所知,你习过武,那谢玟不过废物一个,你纵使两只手都废了,又怎会在他那里吃亏?”
傅北洛心虚的原因便在于此,昨天她是有意让自己受伤的。
因为只有受伤,才会引起谢家人愧疚,从而消除对她的成见。
她不是要算计他们,只是想有个地方长久栖身。
“好自为之。”檀贺只是要告诉她,她的小把戏他都看在眼里,让她小心点,说罢便出了小厅。
傅北洛紧绷的心弦倏地松开,长长吐了口气。
此后,檀蔼云和谢元非谢晚丛兄弟每天都过来看她,问她吃住得好不好,有什么需要,关怀备至。
待她的伤势好了些,檀蔼云又亲自张罗着,安排她搬进了金春园东侧一间院落内居住。
这院子冬暖夏凉,离檀蔼云的院子近,地方宽敞,布置得十分雅致,适合傅北洛养伤。
之前让裁制的几套衣裳已经做好,傅北洛试穿了一下,都很合身。
檀蔼云还着人送了几套首饰给她,有新打造的,也有她自己收藏未曾佩戴过的,尽是贵重之品,价值不菲。
傅北洛没好意思收,想退回去,檀蔼云蔼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套?几样首饰算得什么,快收着。”
谢元非也在这里,闻言嘻嘻笑道:“小妹,你就拿着吧,这些首饰太艳,我娘一把年纪,早不合适戴了,放她这里也是吃灰。”
“臭小子,一天不捶你皮就痒了是吧?”
一只手拧在谢元非耳朵上,狠狠揪了几下,把他疼得龇牙,“我错了我错了,快松开,耳朵要掉了……”
谢晚丛在旁边拱火起哄:“敢拿娘开涮了,别这么轻易饶他,用力点儿!小妹,你看哈哈哈!”
屋里气氛如此欢乐,傅北洛脸庞也不由染了几分笑意。
舅母出身皇室,金枝玉叶,本以为她平日里该是端庄持重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
她忽然想到了谢绣茵……母亲以前也是这样的,失忆后性情就变了。
留在檀蔼云这里用过午饭,傅北洛回金春园,谢晚丛与她同路而去。
从吃饭的时候起,谢元非便好似发现了什么,时不时盯着傅北洛的脸看,待他们离开,压低声音,严肃地跟母亲说道:“娘,您有没有觉得,小妹长得很像我姐姐?”
檀蔼云颔首:“你也看出来了?”
谢元非挑眉。
也?他还以为自己眼最尖呢。
“本以为小妹在撒谎,现在我倒开始相信她的话了。”
长姐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时,他也有十来岁了,姐姐的样貌至今还清晰地烙在他脑海里。
之前没察觉,是因为心中有成见,从没正眼看过傅北洛。
“只有有血缘关系才可能长得这么像,傅家那边的那位表妹恐怕真是假的。”
檀蔼云轻轻点头,这个问题她这几日也反复在思索,越想涌现的疑问便越多。
“如果是假的,那她真正的来历又是什么呢?你姑父为什么要骗你姑母,反指认她为女儿?”
谢元非坐下来,眉头皱成一团,怎么也想不明白。
“哪有父亲不要自己的孩子,反而把不知从哪里来的另一个孩子当成掌上明珠疼爱的?姑父的行为也太古怪了,不符合常理。”
会不会是被要挟了?还是说得了什么病,精神失常了?
一会儿的工夫,他已假设了一大堆的可能。
檀蔼云冷笑:“你姑父未必就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说不定那丫头就是他跟别的女人在外面苟合生下的。”
谢元非疑惑:“应该不会吧?姑父对姑母一往情深,成婚多年都未曾纳过一个妾,还是表妹出生,姑母带她去了老家后,才有了现在的许姨娘,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养外室呢?”
“那可说不准,再一往情深,不还是娶了妾吗?”檀蔼云可太知道男人什么德性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无实证,真相可能只有你姑父和那个假千金两个人知晓,他们是不可能交代实情的,这份委屈洛儿也只能受着了。”
“纸包不住火,我倒相信,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谢元非摇了摇头,“只是,小妹未免太可怜了。”
他对傅北洛因此又多了几分怜惜,于是私下里叮嘱谢晚丛空闲时多去陪陪傅北洛,还特意搜罗了好些小玩意儿送去金春园,哄傅北洛开心。
傅北洛精神好了些,再次来到东北角的院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定国公的身体状况。
本打算出城采药,但一来她的伤还没怎么好转,二来檀蔼云的生日也到了,只好过几天再去。
傅家人早备好了一车礼品,这日早上,一大家子乘坐马车来到定国公府贺寿。
出门前,傅妙雅精心妆扮了一番,特地穿了亮眼的石榴红衣裙,戴上昂贵的首饰,打扮得艳丽夺目。
“小姐,老爷夫人都在外面等着了。”丫鬟进来催促。
傅妙雅看了看铜镜里的美丽容颜,十分满意,“知道了。”
出了院子,直奔二门,走了没多远,忽见许姨娘候在前面,她对跟随的两个丫鬟说:“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丫鬟福身退下,傅妙雅脸上闪过嫌弃,蹙了蹙蛾眉,快步走过去,也不拿正眼看对方,冷冷地问:“姨娘找我又有什么事?”
她对许姨娘一贯这么冷淡,许姨娘也习惯了。
虽然伤心,但自己多年不在女儿身边,心怀愧疚,也自觉没有生气的资格,故而总是笑脸相迎,“哪有什么事?不过想着多日没见,来看看你。”
傅妙雅压根不愿意见她,这阵子是有意避着她的。
“我好得很,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好好养胎吧。”
许姨娘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正盼着能生个男孩,将来好扶正。
“你……”她话还没出口,傅妙雅已经走远了。
“这丫头……”许姨娘心口一片酸涩。
傅妙雅走出好远,回转头看,不屑地撇嘴。
她现在可是缮国府嫡出的千金,正室夫人之女,怎么能跟一个妾走得太近?根本就拉低她的身份。
角门前众人都还没上车,待傅妙雅出来,谢绣茵才拉着她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缮国公自然坐前面那辆,老夫人没去,三个儿子骑马。
“这是我单独给舅母准备的礼物,不知她会不会喜欢。”傅妙雅把手中的锦盒放下,眉间含着淡愁。
谢绣茵笑道:“你这般有心,她当然喜欢。”
傅妙雅垂眸叹气:“可是舅母不喜欢我呀,每次见她,她都冷冰冰的,不怎么跟我说话。”
明明她才是舅母的外甥女,可不知道为什么,舅母却总是对她淡淡的,反而对傅北洛那个贱人非常和蔼,上次傅北洛罚跪,舅母还为她说情。
她之所以这么费心准备礼物,也是想讨好舅母。
与舅母打好了关系,将来跟皇室的人来往就容易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