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黛如今走路已经不会大喘气了，她步调悠然，唇角含笑，“要问什么赶快问，过时不候。”
晴虹赶紧道，“您是怎么知道太子妃一定会帮您的？”
“我不知道啊。”沈云黛理所当然道。
“啊？”晴虹不解。
沈云黛声音很轻很轻，“我只知道，太子妃与侧妃有不得不报的死仇。”
这半个月来，她让晴虹霁月揣足了银子去与大厨房那些在东宫日久的老人们来往，岁安也借着领东西与内务司的管事太监混了个脸熟，请人家吃了几回酒，总归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太子喜梅，尤其喜爱清晨雾气中冷冽清幽的梅。
再比如太子妃为什么与侧妃不对付，太子为何与太子妃之间如此冷淡。
晴虹还是不理解，“那太子妃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让您去清凉殿那边的梅林采花露呢？”反而要等这么久。
“因为时机未到。”沈云黛笑容皎洁，那位太子妃，果真与她极为合得来。
晴虹挠头，自家小主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
但她没继续追问，反正小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等主仆二人回到静雪居，晴虹立即就张罗开了。
她急哄哄拉着沈云黛进内室，又指挥霁月将衣柜里的衣裳都拿出来。
霁月不解，“宫里是有宴会要出席吗？”
晴虹嘿嘿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初雪机灵，见晴虹这么高兴，心知肯定是有好事发生，也跟着掺和。
“那咱们小主可得好好打扮，定要艳压群芳！”
沈云黛看着挂在木架上的衣裳，这里头除了家里带来的，还有花银子让让宫里绣房做的裙子。
看来看去，她最终指着一件水绿色的大袖衫和一个月白绣栀子的斗篷道，“就穿这个。”
晴虹一瞧便知自家小主的意思，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白玉梅花簪子，“头上戴着个吧？”
沈云黛颔首，“选的很好。”
第二日天还黑沉沉的，晴虹就按耐不住起床了。
她把岁安揪起来，打发他沿着小路去清凉殿梅林那边踩点。
霁月初雪也跟着起来了，一个烧水一个去外殿将小主要穿的衣裳再熨一熨。
不一会儿，沈云黛也起来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借着昏黄的灯盏，细细打量着自己的面容。
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朱，完全不需要任何修饰。
而后起身问，“晴虹，竹灯笼呢？”
晴虹立即快步走进来，手上正提着一盏竹灯笼，里头放了防风的灯盏，这是岁安自己做的。
相比于宫里的灯笼，没那么精巧华丽，但自有一股别样的稚朴可爱。
待换好衣裳，霁月用白玉发簪将沈云黛的头发松松挽起，三人不由得都看呆了。
月中仙娥，清丽无双。
晴虹莫名地有些心潮澎湃，就好像自家珍藏的明珠，终于要被发现了。
都这时候了，霁月和初雪自然也知道小主这是要去干什么了。
心里都期待的不得了，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生怕让小主有压力。
“走吧。”沈云黛起身拢了拢披风。
从静雪居到清凉殿，比到昭华殿还要远，主仆二人走走歇歇，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这边的梅林比梅园小了许多，但旁边就是一条穿流而过的小溪，溪边有一凉亭，格外清雅。
沈云黛把竹灯给晴虹，自己则拿着小瓷瓶如往常一般收集枝头花瓣上的露水。
晴虹原本还有些浮躁，但也逐渐被自家小主的镇定影响了，一手拿着竹灯照亮，一手帮忙稳定树枝。
直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来的是两个人。
一人脚步声从容有力，另一人的脚步声则有些滞涩。
沈云黛心知这定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大太监海平公公，他风湿多年，腿脚有些不便，当即心下微定。
他来了。
海平公公皱眉，已经有许久没见过敢这般邀宠的嫔妃了，当真是胆大！
正要上前问罪，裴明章抬手制止了他。
许是今日雾色极美，又或是梅花开的正浓，他少见的起了几分兴致。
负手迈步向前，穿过雾气，只见一道婉约的身影在梅花树下。
正全神贯注地倾着瓷瓶，小心承接梅枝上将落未落的一滴凝露。
旁边宫女手中的竹灯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晕，柔和地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睫垂落，在她玉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浅的侧影。
主仆二人仿佛与这静谧梅林融为一体，让人不忍惊扰。
裴明章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声，直到那提灯的小宫女瞧见了她。
晴虹眼角余光瞥见那抹渐近的尊贵玄色，吓得魂飞魄散，手一软，竹灯差点脱手。
“小……小主！”她声音压得极低，立即跪地。
沈云黛正凝神，被晴虹这突兀一唤，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带着点被打扰后的茫然，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她转身的动作有些惊慌，肩头的白色斗篷倏然滑下，露出内里宛若约束的盈盈细腰。
裴明章停住脚步，眸光微动。
只见那花下回眸的女子，乌发如云，仅用一支素玉簪松松绾就，几缕青丝垂落颈侧。
花颜皎皎，清丽澄澈。
眼尾下方缀着一颗极小的、颜色浅淡的痣，像远山黛色中无意落下的一点墨痕。
她似乎还未完全从方才专注的状态中抽离，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毫无遮掩的惊讶和一丝……纯粹的好奇？
像林间偶然遇见陌生来客的小兽，第一反应不是逃窜，而是怔怔地观察。
就那样站着，手里还傻傻地捏着那个小瓷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看见了谁，该做什么。
时间仿佛在她回眸的瞬间凝固了片刻。
裴明章眸色晦暗不明，看不清情绪。
终于跟上来的海平公公见她竟敢如此直视太子，心下大怒。
上前一步喝道，“放肆！见到殿下还不行礼？！”
这一声呵斥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惊醒了眼前的人。
她像是终于认清了眼前人的身份，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屈膝行礼，声音都带上了一点笨拙的软糯。
“侍妾沈氏，不知殿下驾临，失仪之处，请殿下恕罪。”声音微颤，但依旧清软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