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冷漠的侧脸，如同鬼魅的底片，顽固地烙印在我的视觉神经上，挥之不去。刑场残留的数据碎片带来的冲击，混合着烙印的低语，在我颅内酿造着一场新的风暴。
干呕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我靠着冰冷潮湿的管壁，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种……暴戾的躁动，正随着那低语的节奏，在血脉深处悄然滋生。
【看吧……他们的手段……】 低语如同毒液滴落，【唯有力量……方能制裁……】
银松开了扶住我的手，退开半步，面甲无声地对准我。她的姿态没有明显变化，但那种猎食者般的警惕感再次弥漫开来。
“你看到了李维。”她陈述道，不是疑问。
我艰难地点头，喉咙干涩发紧，试图将那股翻涌的、不属于我的恶意压下去。“他……在场。‘净化’的执行者。”
“意料之中。”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诸神黄昏’项目的核心执行人之一，负责筛选和……处理瑕疵品。”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的前任们。”
前任们。这个词让那股暴戾的躁动更加强烈。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直到被“净化”，或者……变成那个古老低语所期望的样子？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既是对银说，也是对自己说。留在这里，每一秒都在加剧内在的侵蚀。
银点了点头，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充满死亡回响的检修厅，率先朝着管道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我拄着铁管，强迫自己跟上。左腿的疼痛似乎麻木了，被一种更深的、精神上的不适感取代。芯片提供的幽蓝光芒在意识中明灭不定，努力修复着刚才读取数据碎片带来的冲击，同时抵御着猩红浪潮持续的渗透。
接下来的路途，压抑得令人窒息。
管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惨绿的苔藓光晕、脚下冰冷的积水和远处永恒的水滴声。那股血腥与铁锈的混合气味如影随形。
而内在的低语，开始变得更加具体，更加……具有煽动性。
它不再仅仅是诱惑或宣告，它开始点评。
【左侧第三块砖石……结构脆弱……用力击打……可制造坍塌……阻滞追兵……】 当我们经过一处看似普通的管壁时，低语响起，带着一种冷静的、计算般的残忍。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块砖石，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想要将其砸碎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涌上，右手那死沉的肢体甚至都因此产生了细微的、不受控制的痉挛。我死死攥住左手中的铁管，指甲抠进锈蚀的金属里，才遏制住这荒谬而危险的念头。
银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回头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当我们走到一处积水较深、需要涉水而过的地方时，低语再次响起：
【水下……有废弃电缆……缠绕足踝……可令其失衡……】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浑浊的积水下方，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那潜在的、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一种冰冷的、将同伴视为可利用（或可清除）对象的思维模式，如同病毒般试图植入我的逻辑核心。
【畏惧……懦弱……】 见我没有反应，低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你终将拥抱……这真实的自我……】
“闭嘴！” 我终于无法忍受，在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前方的银骤然停步，猛地回头，能量光刃瞬间弹出半截，幽蓝的光芒照亮了她下颌紧绷的线条。“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
我喘着粗气，额头抵着冰冷的铁管，冷汗涔涔而下。“它……它在教唆我……”我艰难地解释，声音因抵抗而扭曲，“教唆我……攻击，利用……甚至……”
甚至对你下手。这句话我没能说出口。
银沉默地看着我，面甲遮挡下，看不清她的眼神，但那股冰冷的审视感几乎要将我冻结。她手中的能量光刃缓缓收回。
“烙印在与你的求生本能和潜意识结合。”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电子音，听不出喜怒，“它会利用环境，利用你的情绪，不断试探，寻找突破口。守住你的界限，陈默。否则，我不保证你的安全。”
她不保证我的安全。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我最后的侥幸。我们不是同伴，至少不完全是。她是监管者，是“归档处”的特工，而我是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的适格者。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无尽的黑暗，看向银那道模糊而警惕的背影。
内在的恶魔在低语，外部的追兵在搜寻，而身边唯一的“盟友”，也随时可能变成处决我的行刑人。
这条黑暗的管道，不仅通向未知的出口，更通向我自己内心不断扩大的、被罪孽侵蚀的深渊。
我握紧了手中的铁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在我被这滋生的恶念彻底吞噬之前。
在我……变成连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存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