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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光初透,檐角滴着残雨,沈听雪端着药碗踏入主屋时,屋内檀香缭绕,却压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苏婉柔蜷在床榻上,素白中衣衬得她肤色如雪,眼角泪痕未干,指尖死死攥着绣帕,嘴里仍在低语:“母亲……女儿错了……那金钗是祖母遗物,我怎敢遗失……”

沈听雪垂眸,将药碗轻轻放在案上。

汤色棕褐,药香沉郁,是安神定志的经典方子——可问题是,太医署根本没有开过这方。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床沿,伸手为苏婉柔搭脉。

三指落腕,脉象滑利充盈,气血通畅,毫无心神耗损之兆。

这哪里是忧思成疾?

分明是被人用外力引向幻觉与自我暗示的深渊。

她目光一转,落在床头供奉的观音像前。

香炉里青烟袅袅,灰烬层层叠叠,最上一层呈淡绿色,质地细腻如粉,与寻常香灰截然不同。

她心头猛地一缩——西域迷魂香。

此香出自北境异族,燃之无味,唯嗅者久闻则神志涣散,易生幻觉,贵妃曾借此控人于无形,连皇帝都险些中招。

而莲心露……她昨日翻查厨房送膳记录时已确认,苏婉柔每顿所饮汤羹中皆添此物,量极微,日积月累,足以让人精神倦怠、意志薄弱,极易受他人言语引导。

一切拼图在脑中骤然合拢。

不是苏婉柔梦见亡母责备,而是有人让她“以为”自己梦见了。

柳贵妃正在下一盘大棋。

太子侧妃册封在即,若苏婉柔届时以“体弱神昏、不堪承宠”为由被暂缓入东宫,不仅相府颜面尽失,更会沦为世家联姻的笑柄。

而这一切,正中贵妃下怀——她要的,从来不只是打压一个相府嫡女,而是借机削弱整个文臣集团对储位的影响。

沈听雪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她曾以为苏婉柔只是天真,如今才明白,她的“柔弱”早已成为一种武器,被动地任人摆布,也被动地牵连所有人陪葬。

若她继续沉溺于这种虚假的忠诚,等待她的只会是又一次死亡回档——或许下一次,连回档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跳出“婢女护主”的框架,真正触碰到这座深宫的权力脉络。

否则,无论她如何努力周旋,终究不过是别人棋局中的一粒尘埃。

夜幕降临,宫灯次第亮起,沈听雪换了一身深青色巡夜婢女服,披上薄斗篷,悄然穿行于偏殿回廊之间。

她避开巡逻侍卫,沿着凤仪宫后墙缓步前行。

此处荒僻,唯有贵妃静修的佛堂孤悬院角,平日禁人靠近,唯陈嬷嬷一人执香伺候。

雨又下了起来,细密如针,敲在瓦片上沙沙作响。这是最好的掩护。

她藏身于假山石后,背贴冰冷石壁,呼吸放至最轻。

雨水顺着帽檐滑落,打湿了袖口,她却浑然不觉。

双耳紧绷,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动。

佛堂内烛火微明,窗纸映出两道剪影。

一道端坐蒲团,姿态端严;另一道佝偻执香,正是陈嬷嬷。

片刻后,门扉轻启一线,陈嬷嬷退出来,四顾确认无人,才低声唤了一句:“主子,夜深了,该歇了。”

屋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随即是瓷器轻碰之声,像是茶盏放下。

沈听雪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雨声稍歇,佛堂内传出一句清冷嗓音——

“……太子那边可安排妥了?”沈听雪蜷在假山之后,雨水顺着石缝滑落,滴进她领口,寒意如蛇蜿蜒而上。

她的手指死死抠住青苔斑驳的石沿,指甲几乎嵌入石中,才勉强压制住身体本能的颤栗。

佛堂内那句“至于那个沈氏……最近太安静了”像一柄淬毒的匕首,直插心肺。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已被盯上,却从未料到,连呼吸的节奏都被丈量过。

原来她在贵妃眼中,并非无足轻重的尘埃,而是早已被纳入棋盘、只待落子清除的一枚活子。

她烧毁密信、识破莲心露、暗中调换香灰——那些自以为隐秘的举动,竟都成了催命的倒计时。

“够卑微、够顺从”,所以还能活着。

可现在,她已不再顺从。

她开始思考,开始行动,开始搅动原本平稳的棋局。

而这,正是暴风雨前最危险的征兆。

沈听雪缓缓闭眼,脑海中闪过数次回档的记忆:第一次死亡,是因她执意为主子顶罪,被杖毙于冷巷;第二次,她忍辱偷生,却被陷害私通宫人,沉井灭口;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她试图以忠诚换取一线生机,结局都是更惨烈的毁灭。

直到这一次,她终于明白——在这座吃人的宫闱里,善终从来不是靠忍让得来的。

雨声渐疏,佛堂内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一下,仿佛有风穿窗而入。

沈听雪猛地睁眼,屏息凝神。

屋内再无声响,唯有陈嬷嬷轻步离去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断续的回音。

她没有立刻起身。她在等,等心跳平复,等思绪澄明。

片刻后,她悄然退离,身影融进夜色,如同一缕游魂,穿梭于宫墙夹道之间。

回房途中,她几次停下脚步,借廊柱阴影观察巡夜侍卫的动向。

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稳,仿佛踩在刀锋之上。

回到偏房,油灯未熄,昏黄光晕照着空荡的床榻与整齐叠放的婢女服。

她反手关门,落闩,随即从床板夹层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撮干枯发黑的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淡绿光泽。

这是上一次回档时,她冒险从焚香炉底刮下的残烬。

当时她尚不知其用途,只凭直觉藏下。

如今,它成了唯一能反咬一口的毒牙。

她将花瓣碾碎,混入一张空白信笺,封入素面信封。

指尖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一种近乎战栗的清醒。

她要去捅一个天大的窟窿。

半个时辰后,东宫外侧偏门处,一名小宦官打着哈欠走出值房,袖中多了一块银角子,还有一封来路不明的信。

他眯眼看了看送信之人——一个低眉顺眼的青衣婢女,面孔模糊在斗篷阴影里,只听见一句压得极低的话:

“此物乃贵妃亲授,安神定魄之妙药,殿下若夜不安寝,燃之即宁。切记,不可声张。”

话音落下,人已退入黑暗。

小宦官愣了愣,低头看着手中信封,又望了望东宫深处那片沉静的灯火,心头莫名一紧。

他本想直接呈上,可“不可声张”四字却如钩子般挂住了他的犹豫。

贵妃为何要偷偷送药?

太子近来并无失眠之症……莫非,另有深意?

他终究没敢贸然递上去,只悄悄收进袖袋,打算先探探风声。

而此时的沈听雪,正立于东宫外一道矮墙的阴影之下,仰头望着那片渐次亮起的宫灯。

风穿过檐角铜铃,发出细微清响,像是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预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主子可以装病,但我……得替你们所有人醒着。”

这句话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

她转身欲走,忽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仿佛被人窥视。

猛一回头——

远处佛堂方向,烛火骤然熄灭。

漆黑窗口,一道纤细身影静静伫立,似正朝她所在方位凝望而来。

沈听雪浑身一僵,脚步顿住。

隔着重重雨幕与宫墙,她与那道剪影遥遥相对,虽不见面容,却分明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审视,如针刺骨。

柳贵妃……察觉了?

不,或许只是巧合。但直觉告诉她,那一瞬间的对峙,绝非偶然。

她缓缓后退一步,隐入更深的暗处,心跳如擂鼓。

风暴,已经开始酝酿。

而她已无路可退。

三日后,皇帝驾临凤仪宫问疾的旨意悄然下达,宫中上下皆称恩典浩荡。

可谁也不知,这场看似温情脉脉的探视,将在无形中掀开怎样一场腥风血雨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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