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县县衙
师爷领着一个少年书生穿过县衙前院,往后院书房走去。
少年穿着一件半旧的素色直裰,领口袖口虽有磨损但干净整洁,腰间束素色粗布腰带。
他身姿挺拔,气质独特。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束起一半,用素色发巾固定好上端的发髻,另一半垂至背后,随风而动。
这种典型的书生装扮本应显得温润少年的书卷气,可那双眸子却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整个人都散发着波诡云谲的气息。
“溢之啊,今日我将你引荐于县令大人,你若真有利民之策,尽管报于大人,大人向来赏罚分明,定会褒奖于你的。”
师爷边往前走,边侧头同身后的少年谆谆教导。
少年敛下眸中锋芒,低头拱手道谢。
“多谢师爷帮溢之引荐,夫子常常让我们这些学生以师爷为榜样呢!说您是他教习生涯中最为省心的一个学生。”
师爷闻言苦笑一声,应该是恩师众多学生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吧。
书房门口,师爷上前叩响书房房门,里面传来一声威严低沉的男音。
“进来。”
师爷领着少年书生进了门。
江县令看着师爷领进来的少年,一双看透人心的眸子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师爷,这是何人?你将他带来本官书房又有何事?”
江县令的语气沉着而又威严,一股浩然凌厉之气落于少年瘦削的背脊之上。
但是他依旧神色淡淡,撩袍而跪,俊美不凡的面上不见一丝惧意。
“学生谢不归,是连江书院的学生。
学生这里有一利民之计,想要呈于大人。”
下跪少年正是今日说要到县城还书的谢不归。
“哦,你有何利民之计?呈上来本官瞧瞧。”
江县令一摆官袖,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谢不归面前,轻轻一托,示意他站起来回话。
谢不归从手中提着的竹编书箱中取出两张纸,恭敬的双手奉于江县令面前。
“这是家人因为长期需要远途挑水,加上地势原因,而想出来的引泉之法。
我望江县内,除了连江,其余多为山地,许多山中良田因为缺水灌溉,而产量低下。
治下百姓有三成用水也颇为困难,费时费力。
学生此法,或许能解此忧。”
江县令接过那两张纸,缓步走到书案前,招手让师爷也一同观看。
两张纸,一张是竹筒引泉图,一张是文字详尽的介绍。
引泉图并非昨日楚宁所画的那张寥寥几笔,而是更为细节。
包括竹筒衔接,线路选择,建造难点,气候影响都有详细分析。
江县令越看越是吃惊,若是此举能成,那大曜的整个南部山地多的地区都可以推广此法。
实乃可以载入史册的利民之略呀!
师爷在旁也是连连点头,颇为欣赏。心想这个谢家小子不愧是恩师书信中再三提起的。
此人定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大有所为。
“好,很好。”江县令脸上的忧国忧民之色顿减,走到谢不归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眼前的少年目光坚定,体态如松,身形虽然比较清瘦,但是个子却是比他和师爷还要高出不少。
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望江县出了一个好苗子呀!
此子定要好好培养,方不负天意庇护大曜黎民。
江县令的眸光闪烁,似有欣喜,他将目光侧向身旁的师爷沉声道: “此策虽然构思绝妙,但是也必须实践一番才能逐步推行。
师爷,此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
师爷点头领命。
江县令又将目光回到谢不归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思索然后轻声道:
“谢不归献策有功,着奖励二十两纹银褒奖其忧民之心。
另本官保证,若此策成功推行,百姓能于其中得到相应的益处,本官定会再行奖励。”
谢不归再次跪下谢赏,心中大石悄然落地。
看来昨夜挑灯策划今日之行没有枉费心机。
楚宁提出来的构架,他来使之羽翅丰满。
将此计献于望江县爱民如子的江县令,定能赢得嘉奖,也算的上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了。
院试所需的银子也就此有了着落,不再需要他耽误读书的时间来抄书挣钱,也不需要母亲满手是血的为他编织竹筐来挣那微薄的铜板。
此为其一。
“好了,院试也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了,课业紧要,你且安心读书。
你既以家里环境构思的,就以你家为试行地点吧。师爷,你安排一下,明日就开始准备,秋播之前本官要看到成效。”
前面一句是对谢不归说的,鼓励他继续努力进学。
后一句是对师爷说的,让他明日就开始着手安排实践引水之事。
谢不归低头应诺,嘴角微微勾起。
不费一个铜板,便找来这么多强而有力的帮手,帮自家建造竹筒引泉。
此为其二。
那女人也算间接帮了他们一次。
娘的腿的确去不了林间,也担不起水桶。
今日此举,是要记一笔在她身上了!
谢不归的眸子暗光闪烁不定,嘴角带着一丝嘲意。
看来,那女人也不像是传言中那样草莽不堪。
吐云山谢家小院。
暮色沉沉,傍晚山间下了一场大雨,乌云滚滚,如倾盆之势。
刮的是西北风,谢玉娘的房间朝北,被大雨浇的透心凉。
床单被褥、纱帐都被雨水浇湿,窗户已经缺了一扇,整个窗框摇摇欲坠。
谢大山李氏的房间后半段也被浇的不成样子。
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将房间里靠北边位置的东西都往堂屋堆起来。
堂屋北面只有两个透气孔,并没有开窗,所以情况还好。
“也不知道你大哥现在在哪儿,雨下的那么大,若是正在江上该如何是好呀?”
刚才一通抢收,大家都有些脱力。楚宁和谢玉娘都坐在长凳上趴在桌上喘气。
谢大山正站在堂屋门口打着赤膊,将手中的麻布灰衫拧了又拧,脚下是一汪小水坑。
李氏看着堂屋里堆的满满当当的,不禁担心一早就去了县城的儿子。
谢大山大咧咧道:“你当人家船夫是个傻的,压顶的乌云来了,还往江面划吗?”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净瞎操心。
“再说了,不归那小子打小聪明,雨这么大,他自然找地方避雨,就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别站着了,还是坐着吧!
若是再病倒了!不归今年的院试不要又被你给整没了!”
谢大山说话难听,但是话糙理不糙,看的出来对李氏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他小心的扶着李氏坐到门边的椅子上,将椅子对着院子门口。
他知道她现在就想看着院子门口。他懂一个当娘的心思。
“现在雨停了,我去做饭吧!虽然家里被雨淹的一团糟,但是饭还是得吃。”
几人一时安静的看着门外飘飘洒洒的落雨,都没有开口说话。
见雨势减小,楚宁突然起身朝厨房走去。
本来中午吃的就是不抗饿的南瓜粥,刚才这么一阵抢急抢忙,应该都饿了。
谢玉娘也赶紧起身追到厨房,打算给楚宁打下手。
厨房因为只有矮墙加个茅草屋顶,此时整个屋顶都被掀掉一半了。
“哎!要是能建个砖瓦房就好了,这茅草屋是真不抗造。”
楚宁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的看着狼藉一地的厨房。
“天色已经不早了,玉娘,我们就将灶台收拾收拾凑合做个晚饭,明日天放晴了再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