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显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苏念禾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沿。她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玻璃看穿。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伴随着她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时而幻想着顾言看到信息后心疼原谅她的场景,时而又被更可能的结局——他的冷漠、嘲讽,甚至再次的删除——击得遍体鳞伤。
他会看吗?
他是不是已经彻底厌恶了她,连点开对话框都觉得浪费时间?
那句“再见”,是不是就是他留给她的最终判决?
焦灼、悔恨、恐惧、微弱的希望……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不敢离开房间,不敢做任何其他事情,生怕错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母亲敲门询问了几次,都被她用“不饿”搪塞过去。
夜幕彻底笼罩了星城,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亮着而开始发烫,电量图标也闪烁着红色的警告,可她依旧固执地守着,仿佛守护着最后一簇可能熄灭的火种。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绝望吞噬时,手机屏幕,终于微弱地亮了一下。
不是消息提示,而是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的最后闪烁。
黑暗降临。
苏念禾的心也随之沉入了无底深渊。连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也被这残酷的现实掐灭了。他果然……不愿意再理她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助地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外传来母亲催促她早点休息的声音。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机械地起身,给手机插上充电器。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充电标识,她苦笑了一下,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躺回床上,闭上干涩疼痛的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也许睡着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
就在苏念禾陷入绝望的沉睡时,千里之外的江州,顾言刚刚结束了一天高强度的竞赛培训。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房间,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来自特别关心的提示。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将手机扔到一边,目光却无意中扫过了QQ图标右上角那个不起眼的红色数字。
不是零。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抗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QQ。
苏念禾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列表最上方。旁边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时间戳是几个小时前。
他盯着那个头像,久久没有动作。分手那天的痛苦,那些卑微乞求却石沉大海的羞辱感,以及看到她更换头像时的冰冷绝望,再次清晰地浮现。他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足够坚硬的心防。
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还是点了下去。
长长的文字,像一篇忏悔录,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他看到了罗倩的名字,看到了匿名短信和照片,看到了论坛帖子的截图,看到了她内心所有的恐惧、自卑、挣扎,和她那愚蠢的、自以为是的“为他好”……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他原本已趋于死寂的心湖,激起汹涌的波澜。
原来如此。
原来她突如其来的疏远和那次决绝的分手,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真相。
原来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的压力和攻击。
原来那个“喜欢上别人”的谎言,是为了把他推开,让他“解脱”……
愤怒吗?有的。气她的不信任,气她的自作主张,气她选择用最伤人的方式来解决本可以共同面对的问题。
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复杂难明的释然。
她不是因为厌倦了他,不是因为找到了更好的选择。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他,害怕成为他的拖累,所以才选择了最笨拙、最痛苦的一种方式。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远在星城的女孩,是如何在流言和压力下惶惶不安,是如何在深夜独自哭泣,又是如何咬着牙打出那些违心的、残忍的话语。
他之前所有的困惑和愤怒,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答案。那些尖锐的碎片,虽然依旧扎人,却不再是无缘无故的伤害。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处理这段充满误解和伤痛的关系,似乎比他解任何一道物理竞赛题都要耗费心神。
他该怎么做?
原谅她吗?可那些伤害已经造成,他心上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
不原谅吗?可知道了真相,他又如何能对她的痛苦和悔恨无动于衷?
他试过了。试过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专注于学业,试过用麻木来掩盖疼痛。但他失败了。那些刻意压制的思念,在看到她这封长信的那一刻,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瞬间将他吞噬。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失去她。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无力,却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他拿起手机,斟酌了许久,最终只回复了最简单的一句话:
“明天晚上七点,视频说。”
没有责备,没有承诺,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也需要面对面地,看清她的眼睛,确认她的心意。
—
第二天晚上,苏念禾在电脑前正襟危坐,像是等待命运的审判。当七点整视频请求的窗口弹出来时,她的心跳几乎骤停。她颤抖着手,点了接听。
屏幕亮起,顾言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瘦了,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和疲惫。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念禾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顾言……对不起……我……”
“苏念禾,”他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穿透屏幕的力量,“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我有多难过?”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苏念禾愧疚的闸门。她再也控制不住,在摄像头前失声痛哭,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太笨了……我不该不信你……我不该那样伤害你……”
看着她哭得不能自已、悔恨交加的模样,顾言沉默了。镜头前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翻涌着心疼、无奈,还有一丝仍未完全愈合的伤痕。
良久,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算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她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我试过了,但我根本接受不了分手。”
我们和好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彼此都已明白。
视频两端,两人都红着眼眶。苏念禾用力地点着头,泪水却流得更凶,只是这一次,夹杂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酸楚。
然而,隔着屏幕,一种无形的隔阂和小心翼翼,已经悄然弥漫开来。复合的喜悦之下,是两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和一份需要重新小心翼翼捧起的、布满裂痕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