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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手摇发电机成功的喜悦,如同在陈远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那微弱却稳定亮起的红光,不仅仅是一丝光明,更是对他所坚持道路最有力的肯定。接连几天,他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状态,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嘴角总是不自觉地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什么都觉得顺眼。

在将作监的走廊里遇见面色古板的同僚,他内心会立刻开启吐槽模式:‘啧,赵监丞这官袍穿得,跟套了个麻袋似的,对力量一无所知。改天得跟他科普一下人体工程学和织物垂感的重要性。’ 看到周少监训话时习惯性抖动的胡须,他又会想:‘这频率,这振幅……嗯,要是能精准测量,说不定能发现一种新的‘官僚焦虑震颤综合征’,论文题目我都想好了!’

指导匠人改进新式织机时,他甚至会下意识地哼起走调的《欢乐颂》,直到匠人们投来混杂着敬畏与“监丞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的困惑目光时,他才猛地惊醒,赶紧板起脸,咳嗽两声,恢复那副“海外遗贤,深不可测”的标准表情。‘稳住,陈远!你可是要引领大唐科技革命的男人,不能因为点亮了个小灯泡就飘了!低调,低调才是王道……不过话说回来,等以后电灯普及了,非得在太极殿搞个光影秀,让李世民也开开眼,嘿嘿……’

这种近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中二状态,让他甚至开始在心里规划起“大唐第一个五年电力发展计划”,从手摇到水力,从直流到交流……蓝图宏伟,前景(自认为)一片光明。

然而,现实的铁拳,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且沉重无比。

这日,他正在农学司那间略显简陋却规划清晰的新衙署内。墙壁上挂着他亲手绘制的巨幅京畿地区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炭笔标注了土壤特性、水源分布、以及他前期考察时圈定的几个“蝗灾高风险区”。他正对着地图,眉头微锁,思考着来年如何更系统化地推广曲辕犁和堆肥技术,脑子里还分出一缕思绪,盘算着手摇发电机那点可怜的电量,能不能先做个电解水的 demo 看看效果——‘氢气啊!这玩意儿弄出来,是先吓死他们呢,还是先被当成妖道抓起来?得谨慎,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主事!主事!不好了!”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如同利刃般划破了衙署内的宁静。一名刚从下面州县跑回来的年轻吏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官帽歪斜,满脸尘土,嘴唇干裂,眼神里充满了惊惶。

陈远被打断了关于“如何在唐代安全玩氢气球”的天马行空,不悦地抬起头,维持着主事的威严:“何事惊慌?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成何体统!”

‘难道是手摇发电机被哪个不开眼的御史参了一本,说咱搞‘奇技淫巧,蛊惑人心’?不至于吧,李世民这点包容度总该有……’

“蝗……蝗虫!是蝗虫啊主事!”吏员几乎要瘫软在地,声音嘶哑而颤抖,“京兆府下辖的渭南、华州、同州……好几个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田里……田里一夜之间,冒出数不清的蝗蝻(若虫),密密麻麻,像……像在地上铺了一层会动的绿毯子!禾苗……眼看就被啃得只剩下杆子了!”

“蝗虫?!”陈远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带翻了桌上的笔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哐当”一声用力推开。

窗外,长安城的天空依旧湛蓝,春日阳光和煦,但他却仿佛能穿透这虚假的平静,看到远方农田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空气中,似乎也隐隐传来无数细密口器疯狂啃食植物纤维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那是死亡的声音。

‘我靠!真来了!要不要这么准时?!游戏新手指南都没这么坑爹!我这刚出新手村,还没攒够装备呢,直接给我上终极 BOSS 预演?’ 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和“果然如此”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将他这几天积攒的所有得意和轻松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危机感与责任感。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不能乱!现在绝对不能乱!

“地图!”他猛地转身,声音因紧张而显得有些沙哑,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在墙上的京畿地图,“受灾的具体位置!范围!在地图上给我标出来!快!”

那吏员连滚带爬地起身,踉跄着扑到地图前,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在几个州县的位置上点下了沉重而清晰的标记。陈远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回忆着之前实地考察时注意到的地形、植被、土壤湿度,以及他根据《生物学》知识和本地老农经验推断出的蝗虫产卵偏好区……

‘干燥,向阳,土质相对板结……这些地方……他妈的,跟我之前在地图上圈出来的高风险区重合度超过八成!生物学老师!您老人家在天有灵……不对,您老应该还没出生……总之,学生当年上课不该打瞌睡!我现在真想穿回去把您的板书供起来!’

一股强烈的后怕和庆幸涌上心头。幸亏他早有预警,并且顶着压力做了一些前期准备,否则此刻真就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抓瞎了。

“来人!”陈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立刻备马!通知司农寺值守官员,我要即刻调阅近三个月所有相关州县的天气、物候记录!同时,持我令牌,去将作监,让张拙立刻召集之前确定好的工匠小队,带上所有我们准备好的东西,到南门外集结!”

“主事,要带……带什么?”旁边的录事有些茫然地问道。

“鸭舍里那些训练好的鸭子!还有仓库里那些晒干的辣蓼、苦参、烟草茎叶!按照我之前给的清单,全部装上板车!”陈远语速极快,条理清晰,“还有我让你们打制的那批加大号捕虫网和铁锹!快!动作要快!”

‘养鸭千日,用鸭一时!我的鸭鸭军团,考验你们干饭能力的时候到了!可千万别给我掉链子,到时候光顾着游泳忘了吃虫,我就把你们全炖了!’

他迅速整理行装,将桌上那本他呕心沥血编写的、结合了《赤脚医生手册》理念与本地土法的《应急农事指南与蝗害防治》塞进怀里,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侧袋里那支救命的哮喘喷雾——‘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链子,要是当着万千灾民的面表演一个哮喘发作,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没有丝毫耽搁,冲出农学司衙署,翻身跃上吏员牵来的快马。马蹄声如同急促的鼓点,敲碎了长安城郊这个春日午后的虚假宁静。陈远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小队隶属于农学司的吏员和护卫,卷起一路烟尘,朝着灾情最先报告、也可能最严重的渭南方向疾驰而去。

风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带来远方隐约的哭喊声和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带着腥甜气的异样味道。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轻松彻底消失,眉眼间凝结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紧抿的嘴唇透露出内心的压力,但那双眼睛,却在最初的慌乱后,逐渐燃起一种属于战士的锐利光芒。

‘吐槽时间结束,安乐窝体验卡到期。现在,是直面灾难的硬核模式了。’ 他望着前方道路上开始出现的、面色仓惶往长安方向逃难的零星百姓,以及远处天际那似乎越来越浓的、不祥的黄色尘霾,用力一夹马腹。

“再快一点!”

马背上的颠簸远超陈远的想象。他有限的骑马经验,仅限于大学时在景区被驯马师牵着溜过两圈,何曾经历过这等亡命般的疾驰。一开始,他还试图回忆影视剧里主角们潇洒的骑姿,夹紧马腹,身体随着马的节奏起伏,想要保持一点“陈监丞”的体面。

‘对对对,就是这样!人马合一!我感觉自己像个大唐骑士!’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官道并不平坦,碎石、坑洼随处可见。战马为了速度,可不会刻意避让。第一次剧烈的颠簸,就让他差点咬到舌头,整个人被抛离马鞍,又重重落下,尾椎骨传来一阵酸爽的剧痛。

‘我靠!这减震系统差评!零分!回头非得把弹簧弄出来不可!’

紧接着是肌肉的抗议。大腿内侧与粗糙的马鞍不断摩擦,火辣辣的疼,他怀疑再过一会儿就能闻到烤肉的香味。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被颠散架了,尤其是腰部,酸痛难忍,让他几乎直不起身。汗水浸湿了里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又被风吹干,带走体温,让他一阵阵发冷。

“监……监丞,您还行吗?”旁边一名随行的护卫看出他的狼狈,忍不住出声询问。他们这些常年骑马的人,看着这位文官出身的监丞龇牙咧嘴、东倒西歪的样子,都替他捏把汗。

“无……无妨!”陈远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努力想维持形象,结果一个没注意,马匹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猛地一歪。陈远“嗷”一嗓子,全靠下意识死死抓住缰绳和马鬃才没被甩下去,姿势难看至极。

‘形象!我的形象!全毁了!这破路,这破马!老子要是能活着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搞自行车!不,搞水泥路!’

更让他崩溃的是,随着越来越接近灾区,路上的景象开始变得骇人。起初只是零星的逃难百姓,携家带口,满面愁容。越往前走,人越多,哭声、喊声、牲畜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那股诡异的腥甜气越来越浓,甚至能看到一些零散的、体型不大的绿色蝗虫开始在空中乱撞,偶尔会“啪”地一声撞在他脸上、身上。

‘啊啊啊!什么东西!别过来!老子有哮喘!不对,这玩意儿不过敏吧?救命!’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驱赶着脸上的虫子,一边还要控制着因为受惊而有些躁动的马匹,整个人狼狈不堪,内心的小剧场已经上演了全套《生化危机》。

最惊险的一次,一群受惊的难民突然从岔路冲上官道,直接冲散了他们的马队。陈远的坐骑受惊,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陈远只觉得天旋地转,缰绳脱手,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摔去!

‘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穿越者之耻啊!’

万幸,旁边的护卫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按回马鞍上。陈远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趴在马背上大口喘气,连吐槽的力气都没了。

‘不行了……再骑下去,没等到地方我就先交代了……’

就这样,在肌肉酸痛、骨骼呻吟、精神高度紧张以及无数次险些坠马的危机中,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渭南县境内,一处名为“杨柳坡”的地方,据报是蝗蝻爆发最严重的区域之一。

当陈远几乎是滚鞍下马,双腿打颤、龇牙咧嘴地勉强站定时,他甚至需要扶着马鞍才能稳住身体。大腿内侧传来的摩擦剧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酸痛,让他几乎想要立刻躺下。

‘总算……总算到了……这简直比跑马拉松还摧残人性……下次谁再让我骑马我跟谁急!’

他一边揉着快要断掉的腰,一边抬起头,准备看看这传说中的蝗灾究竟是个什么阵仗。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在电视上也看过蝗虫过境的画面。

然而,就在他目光聚焦,看清前方景象的一刹那——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包括痛苦、抱怨、疲惫,瞬间凝固了。

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僵立原地,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思维停滞了,耳边所有的声音——风声、马蹄声、属下的询问声——都消失了。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出的,是一片他永生难忘,也远超他想象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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