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一声剑鸣如断弦,只响三息便戛然而止。断剑横于掌心,锈迹缓缓爬回铭文深处,仿佛从未苏醒。凌霄指尖尚染血痕,正是方才以血重涂剑身所留,此刻在月光下映出一道倒影——“祭”字逆现,与脚下青砖纹路严丝合缝,宛如阵眼初启。
他垂手收剑,黑袍覆体,面巾遮颜,腰间青铜剑柄隐于衣下,仅露半寸残锋。地脉灵流自足底传来,循着断剑共鸣指引,悄然延展至城中心。脚步未起,神意已至。
青阳城主府前,鼓乐喧天,红绸高悬,却无半分喜庆。铁链拖地之声不绝于耳,七十二名散修被缚臂押入场中,颈系符索,七窍渗血。台上主持人摇动青铜铃,每响一声,便有一人灵根崩裂,命魂离体,化作一缕幽光没入台基下方血槽。地砖缝隙间暗纹流转,竟与断剑倒影中的“祭”字同源。
凌霄伏于地下密道,指节轻扣石壁,感知地脉灵机流向。真灵引微震,识海中浮出“斩尘”二字,未及细辨,已随呼吸化为本能。他足尖一点,身形贴壁而行,借《缩地成寸》残步避开元神扫视盲区,悄然逼近拍卖台正下方。
铃声再起,第九名散修七窍喷血,双目翻白。主持人高举玉符,朗声道:“第九祭品已献,血引阵充能三成,恭迎东域使者垂鉴!”台下宾客皆为筑基以上,却无人出声阻拦, лишь冷眼旁观。
凌霄双目微凝,断剑横于胸前,指尖血再度抹过剑脊。真灵引骤然爆发,方圆十丈内逸散灵机如百川归海,尽数灌入经脉。炼气七重瓶颈瞬间松动,修为一闪即逝,剑气自剑柄断裂处喷薄而出,裂地三寸,直冲台基。
轰!
地面崩开,黑影破土而出。断剑横扫,七道剑气如月牙飞旋,斩断七名守卫兵刃。主持人铃声戛然而止,惊退三步,玉符高举欲唤阵法。
凌霄未追击,只一剑削向其颈侧——玉符应声而落,断绳飘坠。剑锋收势极快,未伤其性命。那玉符落地,正面刻“墨”字古篆,笔锋走势与折扇纹路如出一辙。
八名筑基修士瞬间结阵,灵力交织成网,封锁四方退路。阵心灵压如山,欲将凌霄镇压当场。
他不退反进,断剑刺地,引动地脉残灵。真灵引与月华共振,灵机如潮涌入丹田。炼气八重、九重接连突破,剑气凝弧,自下而上撕裂阵网。八人齐震,灵力溃散,倒退数步。
主持人踉跄起身,面露狞笑,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玉简,高举向天:“仪式中断,然命格已录——献于东域,公开拍卖!”
话音未落,苏沐月自高台侧门缓步而出。烟青长裙曳地,紫檀卦盘轻转,指尖划过盘心“空”位,低语:“虚形无质,藏于无相。”
卦盘微震,主持人身形骤然透明,如空气般不可视、不可触。其衣袍依旧随风而动,脚步仍在前行,然整个人仿佛被天地抹去存在。血色玉简脱手坠落,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悬于半空。
台下哗然。
玉简自燃,化作血光冲天。空中浮现一幅命格图谱:一人立于祭坛之上,黑发银丝,眉心隐现金纹,身后万魂哀嚎,天穹裂痕若隐若现。图侧浮字:“魂源未明,气运逆天,宜炼为引。”
东域使者怒喝:“格杀此獠!夺其命格!”
凌霄抬手欲夺玉简,血光却骤然收缩,凝成一道虚影。主持人虽透明,其影子却未消散,反而扭曲拉长,化作雪衫男子面容——永世不化的笑意,九颗鲛人珠在腰封上幽幽泛光。
“命格……起拍价,三万灵晶。”墨尘之声自虚影传出,不带怒意,反似欣赏。
凌霄瞳孔微缩,断剑横于胸前。真灵引自发护主,剑身剧震,竟主动劈向血光。一道投影被剑气撕裂,吞噬入体。识海轰然炸开——
齐玄立于祭坛,断剑在手,身后万魂哀嚎。血雨倾盆,天裂如渊。一道雪衫身影立于高处,手中折扇轻摇,右臂漆黑如墨。
幻象一闪即逝。
苏沐月指尖一弹,耳坠星芒脱体而出,化作三道光丝射入半空,缠绕血光命格。神识锁定瞬间紊乱,台下数名筑基修士灵台刺痛,攻势迟滞。
凌霄借机退步,断剑归鞘,足下《缩地成寸》残步连踏,身形如烟退入密道入口。临去前,袖中锈屑飘落,触地生烟,显出四字:“东域·主殿”。
身后,虚影冷笑未止。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命格归宿。”
苏沐月立于高台,卦盘轻转,指尖抚过耳坠裂纹。血光渐散,命格图谱化作灰烬飘落。她低头,见掌心血珠未凝,正与耳坠震频共振,如心跳同律。
台下,东域使者怒令追缉,八名修士已冲入密道。血色玉简残烬随风卷起,落于拍卖行地砖“祭”字中央,悄然渗入。
凌霄伏身疾行,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乃强行突破境界所致。断剑贴于胸前,锈迹再度蔓延,然断裂处微颤,似有融合之兆。真灵引仍在运转,识海深处,“斩尘”二字如烙,未因幻象而消。
密道尽头,一道铁门横亘。门缝渗出淡淡血气,内里传来锁链拖动之声。他抬手欲推,忽觉剑柄发烫。
回头一瞥,身后通道墙壁上,烟尘簌落,显出一道刻痕——与断剑铭文走势完全一致,然笔锋更古,似出自上古剑脉。
他未停留,掌心按上铁门。
门内,七十二具散修尸首横陈,心口空洞,精魄尽失。地中央,血槽成阵,正缓缓旋转,中央浮着一块残碑,碑文仅存两字:“引……命”。
凌霄迈步欲入,断剑忽鸣。
就在此时,铁门内侧,一具尸体的手指微微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