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琪拢着凌乱的头发,看了一眼时间,“我也该醒了,马上到点上班。”
小高却凑到乔琪面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了吗?她要搬走了。”
乔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床铺,正是小郑的铺位。
“不是说没房子吗?”
小郑结婚一年,爱人的级别不够分房,她这边也资历浅,两次分房都没捞着,怎么这一次这么痛快?
难道是潘副院长大发善心?
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小高白了她一眼,“你想的倒挺美!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听说……”
小高止住话头,站起身跑过去关上房门,才重新回来说道:“我听说她把家里祖传的一对金镯子送给了潘副院长,才换来一间单身宿舍。”
“啊?”乔琪眨眨眼:“咱们潘副院长不是大资本家出身吗?还能看上两个金镯子?”
小高嗤笑一声:“你听那些人胡说吧?还大资本家呢?咱们潘副院长家以前就是个开杂货铺的,就一间小门面,屁股大一点地方,还资本家?”
乔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他……”
小高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咱们潘副院长这些年跟个吞金兽似的,你以为求他保媒不用钱吗?更别说分房子分宿舍了,他家条件多好啊,昨天看见他家小闺女潘燕,那一身衣裳最少得200块。”
小高说完,笑着起身,冲着乔琪眨了眨眼:“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都传说咱们潘副院长家解放前是大资本家了吧?人家聪明着呢!”
乔琪抽了抽嘴角,聪明?那可真是个大聪明!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摔下去的时候就知道疼了。
不过,“两个金镯子啊?有这么多钱,小郑为什么不出去买个房子呢?”
正在叠衣服的小高奇怪的转头看着她,“就是两个金镯子,不值什么钱,哪够买房子的啊?”
乔琪一愣,心里突然一咯噔,懊悔自己失言,当下笑道:“你说的倒也是,我没算开账。”
这年代的金子可不如后世值钱,流通也很差。
刚刚度过了大饥荒,家家户户都没缓过来,金子还没有白花花的大米让人心动。
更何况受社会风气影响,流行的是艰苦朴素,更多的人选择低调,金子除了藏起来,日常生活中并没有什么用。
小高坐在床头,手上的活不停,口中笑道:“我妈先前还说金疙瘩也没用,都不如一张缝纫机票实惠,听我奶说,几年前闹饥荒的时候,有人捧着金链子都换不来一个窝窝头。”
乔琪无可奈何的点头:“那肯定是啊,窝窝头能救命,吞了金子叫自杀。”
小高被她的话逗乐了,“你说的真对!”
乔琪穿好军装,洗了一把脸,揣上粮票和零钱,拎着饭盒去食堂。
这个时间点正是吃饭的时间,食堂里人多,轻易找不到座位。
更何况她急着去上班,不如打好饭拎到办公室去吃。
乔琪打完饭,拎着饭盒顺着走廊往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用手揉着自己的脖子。
刚刚的那个下午觉睡得有点沉,一直没动地方,醒的时候没感觉什么,现在僵硬的厉害。
乔琪有些好笑的揉着后颈,这个地方她自己不方便用银针,也算上医者不能自医了。
正走着,忽然听见一间病房里传来张咪的声音,“小朋友,你放松,阿姨给你涂药好不好?你这样阿姨没有办法处理伤口。”
一个有些熟悉的低沉声音传来,“庄严,松手!”
乔琪的手一顿,眼前忽然闪过一双清澈的眼眸,脚步不由自主的一转,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张咪听到动静转过头,看见她进来,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如同见了亲人一般。
“乔大夫,你终于上班了!太好了!”
天知道!她一个人面对庄鹤清的时候压力有多大?
本来想着赶紧给庄严处理好伤口撤退,结果这位小朋友说什么都不肯配合。
弄得张咪都快哭了。
庄鹤清看见乔琪强压住一腔的憋闷,喊了一声“乔大夫。”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
乔琪却没有理会两个人,把手里的饭盒撂在桌子上,走到床前,透过瘦弱的手臂,看着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小孩子稚嫩的皮肤上,伴着红肿连绵着一大片的水泡,浑身不停的颤抖,却紧紧的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乔琪心疼的捧着他的脸,“让阿姨看看好不好?”
庄严疼的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所有的神经都在对抗着灼烧的疼痛,根本听不清乔琪说什么。
只是勉强睁开被汗水湿透的眼睛,朦朦胧胧中看见了他时刻思念的面孔,浑身像触电似的弹跳了一下。
嘴唇动了动,突然发出了尖利的歇斯底里的嚎叫:“妈妈,我疼!好疼啊,妈妈!妈妈……”
庄严扑上去,抱住乔琪的脖颈,一声声凄厉的喊着“妈妈”。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会知道他疼,之前他不哭,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在意。
直到此刻,庄严觉得自己无比的委屈,尽情的发泄着痛苦。
乔琪的眼圈红了,她真的很心疼这个孩子。
在此时此刻,她没有否认妈妈这个称呼。
“宝宝乖,让张阿姨给你处理一下伤口,涂了药就不疼了。”
庄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拼命的哭泣着,像是要把憋在心里的委屈一口气都哭出来。
庄鹤清红着眼眶上前帮着乔琪按住庄严的腿,示意张咪处理伤口。
张咪心肠软,听着庄严歇斯底里绝望的哭泣,直掉眼泪。
用袖子擦了一把泪水,动作迅速轻巧的处理着伤口。
乔琪安抚的拍着庄严的后背,任由他尽情的发泄着。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孩子憋的太久,早就超出了他这个年龄能承受的范围。
适当的发泄一下,也好。
想起他日后手段残忍的处理庄鹤年父子和郭美丽,乔琪抿唇。
人之初,性本善。
庄严的残忍想必与他童年的遭遇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