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他那副难以置信、仿佛我根本不配与戴莹站在同一高度的表情,彻底刺痛了我最后一丝对他、对这段婚姻的幻想。
原来在他心里,我不仅是个花瓶,更是一个低等到不配拥有高层次社交圈的人。
没等我开口,戴莹已经上前一步,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裴望州,收起你那套可笑的优越感。我和菲琳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她转向我,眼神温和而坚定,示意她来说。
我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种时刻,有人为你挺身而出,那种感觉足以驱散所有寒意。
戴莹的目光扫过裴望州,又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闻声赶来、站在办公室门口不敢进来的几个裴氏高管。
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
“没有菲琳,就没有今天的我。”
“高中三年,如果不是她坚持带我吃饭,给我补充营养,我可能连高考那关都撑不过去。”
“我母亲重病,哥哥抑郁,是菲琳,用她自己的零花钱,帮我支付了大部分医疗费,帮我哥哥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
裴望州的脸色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词汇。
戴莹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不容置疑的亲密:
“她不仅仅是我的资助者,更是我的朋友,我的知己。”
“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了普通的友谊,是比血缘更深的亲情。”
“在我为了实验数据焦头烂额、在我因为压力想要放弃的时候,是菲琳一次次越洋电话把我拉回来。”
“她远比你,比你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和坚韧。”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裴望州:
“所以,当我的亲人被欺负,当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在她自己的婚姻里受尽委屈,你觉得我会坐视不理吗?”
“裴望州,你错得最离谱的,就是低估了菲琳,也低估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戴莹说完,办公室内外一片寂静。
我能感受到那些高管们投来的惊异目光,从前他们看我,只是恭敬而疏离的“裴太太”,而现在,他们眼中充满了重新审视的意味。
戴莹握了握我的手,轻声问我,语气充满了尊重和支持:
“菲琳,现在告诉我你的想法。”
“你是还想继续这段婚姻,还是决定离开?”
“无论你怎么选,我都站在你这边。”
“你想继续,我帮你让他收敛,你想离开,我带你走,保证你以后的生活只会更好。”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父兄的劝阻,裴望州的嘲讽,三年婚姻里那些被忽视、被定义为“无理取闹”的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又迅速退去。
心底那个被压抑已久的自我,终于破土而出。
我深吸一口气,迎上裴望州混杂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眼神,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选择离婚。”
“什么?”
裴望州像是没听清,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陈菲琳,你再说一遍?你要跟我离婚?”
“是的,离婚。”
我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
“裴望州,我们离婚。”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陈菲琳,你疯了?”
“你拿什么离婚?离了我,你怎么活?”
“靠你那个已经对你失望的娘家?”
“还是靠你那些只会买买买的朋友?”
“你别异想天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认为我只是依附他存在的菟丝花。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悲。
戴莹嗤笑一声,挡在我面前,语气里是全然的蔑视:
“裴望州,你以为你是谁?”
“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
“菲琳怎么活不劳你费心。”
“我戴莹别的没有,钱和资源还是不缺的。”
“至于你心心念念想要合作的我的那个研究成果……”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看着裴望州瞬间紧张起来的脸,慢条斯理地说:
“原本看在老同学份上,以及你们裴氏在生物领域的实力,我是优先考虑和你们合作的。”
“但现在,我发现合作方的负责人品行如此不端,公私不分,甚至试图骚扰项目合作者,我有权重新评估并终止合作意向。”
“这项专利,市面上抢着要的公司多的是,不差你们裴氏一个。”
“戴莹!你不能这样!”
裴望州彻底慌了,那个项目是他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投入了大量前期资源,如果黄了,他在董事会将极其难堪。
“这是我们之前谈好的!你不能因为私人感情就毁约!”
“私人感情?”
戴莹挑眉。
“我对你没有任何私人感情。”
“我现在做的,正是基于对合作方人品和职业操守的理性评估。”
“结论是,你不合格。”
6
我和裴望州要离婚,以及戴莹宣布终止合作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最先坐不住的,是我的父兄。
他们几乎是立刻赶到了我和戴莹暂时落脚的酒店套房。
父亲一进门,脸色就沉得能滴出水来,哥哥也是一脸不赞同。
“菲琳,你太胡闹了!”
父亲开口就是责备。
“离婚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说的吗?你让两家的脸往哪儿搁?”
哥哥在一旁帮腔:
“是啊妹妹,望州他……他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你也不能这么冲动啊。”
“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总是有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闹到离婚这一步?”
“你看,现在连戴博士的合作都受了影响,这损失太大了!”
我看着他们焦急的神情,心里最后那点期待也冷了下去。
他们关心的,从来不是我的感受,而是两家的合作,是利益。
我平静地打断他们:
“爸,哥,你们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还是因为怕裴戴两家的合作黄了,影响到我们陈家的利益才来的?”
父亲一愣,随即怒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当然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为了我好,就是明知道裴望州心里有别人,明知道他在背后贬低我、看不起我,还劝我忍气吞声,继续待在那个冰冷的婚姻里?”
“为了我好,就是在我受了委屈想要离开火坑的时候,不是拉我一把,而是告诉我坑外更危险,让我老实待在坑里,维持你们想要的体面和利益?”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我努力控制着。
“我承认,你们对我有亲情,小时候宠我,给我最好的物质生活。”
“但在关键时刻,在利益面前,我这个女儿、这个妹妹,永远是被排在第二位,甚至可以牺牲的。”
“你们宁愿我在火坑里煎熬,也要保住你们的生意,你们的体面。”
哥哥试图解释。
“菲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商业联姻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利益交换,我知道。”
我接过他的话,心灰意冷。
“但现在,我不想当那个被交换的物件了。”
“我有手有脚,有脑子,离开你们,离开裴望州,我未必不能活出个人样。”
我看向他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这个婚,我离定了。”
“从今以后,我的事情,与陈家再无瓜葛。”
“你们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
“你……你这个不孝女!”
“你要是敢离婚,敢和家里断绝关系,以后就别想再得到陈家一分钱!”
“我不要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
“以前是我傻,以为靠着家里,靠着丈夫就能安稳一生。”
“现在我知道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父亲和哥哥最终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的话无非是说我以后会后悔。
但我知道,我不会。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却又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枷锁。
从此刻起,我真的孑然一身了,但也前所未有的自由。
戴莹一直安静地陪在我身边,这时才轻轻揽住我的肩膀。
“做得对,琳琳。”
“这种只会吸你血、不顾你死活的亲情,不要也罢。”
“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
7
处理离婚协议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裴望州起初还想在财产分割上刁难我,但戴莹直接让她的律师团队介入,摆出了他意图不忠于婚姻、以及公私不分影响重大合作的证据。
裴望州为了保住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和剩余颜面,最终不得不接受了相对公平的离婚条件。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阳光有些刺眼,我却感觉呼吸到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我没有休息,直接去了戴莹为我创办的那家服装设计公司——“琳裳”。
戴莹告诉我,当初她用我资助她之后剩余的钱,加上她后来自己的一部分积蓄和投资回报,创立了这个品牌。
她一直记得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虽然当年为了家族利益没有走下去,但心底的热爱从未熄灭。
所以,她以我的名字命名,保留了公司最大的股份给我,等着我有一天能亲自来执掌。
“琳裳”虽然创立时间不算太长,但凭借独特的设计理念和戴莹利用一些人脉资源进行的精准推广,已经在国内时尚圈小有名气。
尽管我是公司法律意义上的最大股东,但我还是向戴莹和管理层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想从最基层的设计助理做起。
戴莹理解并支持我的决定。
她知道,我需要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证明自己,不仅给别人看,更是给自己看。
重新拿起画笔,触摸面料,沉浸在创意和设计的世界里,我感觉那个曾经被压抑、被遗忘的自己正在慢慢苏醒。
我比任何人都努力,加班加点研究市场趋势,向公司的资深设计师请教,跑工厂了解工艺细节。
起初,公司里不乏一些流言蜚语,认为我这个“空降兵”不过是靠着戴博士的关系来体验生活的富太太。
对于这些,我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做好自己的事。
机会很快来了。公司参与竞标一个重要的时尚项目,我带领一个小团队,没日没夜地赶工,拿出了一套融合了传统苏绣工艺与现代廓形的设计方案。
最终,我们的方案以其独特的文化底蕴和时尚感打动了合作方,成功拿下了项目。
这个项目让“琳裳”在业界声名大噪,也让我在公司内部彻底站稳了脚跟。
我用实力证明,我不是只能当一个花瓶,我也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随着我为公司带来的成绩越来越多,我从设计助理升为主管,再到设计总监。
几年后,当公司规模扩大数倍,成为国内颇具影响力的原创设计品牌时,我接任了总裁的位置,再也没有人会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我是陈菲琳,是“琳裳”的创始人和灵魂人物之一。
期间,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裴望州和裴家的消息。
戴莹果然带着她的专利,投入了裴家最大的竞争对手的怀抱。
那项成果取得了巨大的市场成功,给合作公司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同时也对裴家的核心业务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裴望州因为决策失误和后续几个项目的不顺,在家族内部的地位大不如前。
据说,他曾多次试图联系戴莹,想要挽回或者寻求新的合作机会,甚至动过一些不该动的心思。
但戴莹在科研圈和商业圈的地位已然稳固,人脉远非他所能及,他的所有举动都碰了钉子。
有一天,秘书告诉我,有一位裴先生在前台,执意要见我。
我让人调了监控,看到的是裴望州略显憔悴和焦急的脸。
他来找我做什么?
叙旧情?
还是看我现在成功了,想来分一杯羹?
或者,是裴家日薄西山,他想通过我,搭上戴莹那条线?
我觉得有些可笑。让秘书回复他。
“陈总很忙,不见无关人等。”
“另外,提醒那位先生,他只是个前夫,休想挡住我们‘琳裳’的前途。”
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
想起几年前那个在婚姻里委曲求全、对未来充满迷茫的自己,恍如隔世。
现在的我,自信、独立,拥有自己的事业和真正的朋友。
那个曾经把我当成花瓶、认为我离了他就不能活的男人,如今连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我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下一季的设计草图。
我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一片光明,一个前夫,早已是无关紧要的过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