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了。
程飞的眼睛越睁越大,盯着蓝途凌乱的头发、睡衣上歪歪扭扭的纽扣,还有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变得铁青。
“途途……你怎么会在这儿?”
程飞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蓝途也愣住了,她没想到程飞会突然造访,下意识地抓着睡衣后退了半步,都怪自己没看猫眼。
程飞看着她的反应,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商场那天,蓝途追着他要小妈的微信。
分手时,她说“我喜欢女生”……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像一道闪电劈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原来你喜欢的人是我小妈?!”
蓝途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这默认的态度像火上浇油,让程飞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过身,“砰”地一声摔门而去,震得墙壁都在颤。
蓝途被吓了一跳,赶紧拿出手机给庄语发消息:“程飞来了,他看到我了。”
正在开例会的庄语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有些震惊。
匆匆结束会议,拿起手机就给程飞打电话,想解释清楚。
可电话拨了十几遍,都没人接。
庄语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内心一阵慌乱:“飞飞,对不起……”
她没想到她们的关系会这么快就被程飞发现,原本还打算过一段时间,找合适的机会告诉他的。
庄语坐不住,开车直奔程飞家。
用备用钥匙打开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程飞瘫在沙发上,身边散落着好几个空酒瓶,脸上全是泪痕。
看到庄语出现,他突然冷笑一声,声音嘶哑:“我真是个傻子!追了一学期的女朋友,第一次见面就追着要你微信,我还乐呵呵地当助攻,把你的微信推给她!”
他猛地抓起一个没喝完的酒瓶,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碴溅得到处都是,“我还傻傻地想劝你再找个人嫁了,原来……最可笑的人是我!”
庄语蹲下身,想去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却被程飞一把推开,力道之大,让她差点摔倒。
“别碰我!”
程飞吼得嗓子都哑了,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答应过我爸会好好照顾我,现在却和我前女友在一起,你对得起我爸吗?你对得起我吗?!”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进庄语的心脏。
她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模糊了视线。
庄语轻轻带上程飞家的门,“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几乎是在门合上的瞬间,头顶的声控灯便应声而灭,将她笼罩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西裤,一点点渗进皮肤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蓝途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蓝途发来的:“姐姐,我在家等你。”
掌心的钥匙串硌得生疼,庄语低头看着那串钥匙——最上面挂着两个小兔子挂件,一灰一白,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
那是蓝途上周硬要塞给她的,当时女孩笑得一脸狡黠:“这样我们开门的时候,就能想起彼此啦。”
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那些晶莹的水珠顺着屏幕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程鹏,对不起……”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程鹏弥留之际的样子。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小语,拜托你……看好小飞,别让他学坏……”
当时她流着泪,用力点头,说一定会照顾好程飞。
可如今,她和程飞的前女友纠缠不清,这算什么?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腿麻得失去知觉,庄语才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发动车子,她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小区门口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将路边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蓝途总爱披在肩上的那条灰色格子围巾。
女孩总说那条围巾和她的灰色卫衣很配,每次出门都要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庄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那些温柔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程飞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和承诺。
推开家门的瞬间,一个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蓝途穿着她的灰色卫衣,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等了很久。
“姐姐去哪了……”
可话音在看到庄语通红的眼睛时戛然而止,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
蓝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擦掉她脸颊的泪痕,却被庄语一把抱住。
那拥抱的力道极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勒得蓝途有些喘不过气。
“对不起,途途……”
庄语的声音闷在蓝途的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好像……搞砸了一切。”
蓝途愣住了,肩膀处很快感受到一片湿热的触感。
她从没见过庄语哭,这个永远从容干练、仿佛无所不能的女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她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蓝途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软软的,带着安抚的意味:“怎么会搞砸呢?程飞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等他想通了就好了。我们给他点时间,好不好?”
“也许吧。”
庄语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浸湿了蓝途的卫衣领口,“可他是程鹏的儿子……”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蓝途把下巴搁在庄语的发顶,闻着那股熟悉的白茶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发疼。
她想说“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想说“我会努力让他接受的”,可看着庄语颤抖的肩膀,那些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可能需要时间平复。
客厅的落地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个人就那样抱着彼此,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庄语压抑的哭声,在空气中慢慢扩散开来。
第二天早上,蓝途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晃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空荡荡的,只有带着余温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像主人一贯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