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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六月的栀子花香是被风卷着漫进老城区的。青石板路缝里嵌着的青苔吸足了梅雨的湿意,连带着空气里都浮着层薄薄的水汽,把街角花店的玻璃窗晕成了磨砂的样子。苏婉蹲在花店后门的石阶上择玫瑰时,鼻尖先沾了点栀子香,跟着指尖就被花刺勾出个小红点。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她没顾上疼,先听见巷口梧桐叶“沙沙”响——不是风刮的,是有人踩着落叶走过来。抬头时,阳光正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漏下来,在陆泽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就站在巷口那棵老梧桐下,穿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领口卷着两道边,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块旧电子表,是高三那年她用兼职工资买的,表盘边缘的漆早就掉光了。

他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指尖把票根捏得发皱。苏婉眯着眼看过去,票面上印着的《夏夜未尽时》几个字模糊又熟悉——是三年前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那部片,如今重映了。票根边缘被磨得发毛,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连印着放映时间的墨迹都淡了些。

“上周路过影院顺手买的。”陆泽的声音穿过梧桐叶飘过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他往前走了几步,帆布鞋碾过地上的梧桐叶,“沙沙”声里混着他的脚步声,一点点近了。走到她面前时,他的目光先落在她指尖的红点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下,跟着就自然地伸出手,捏过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抬起来,指腹轻轻蹭过那个小红点。

“又没戴手套?”他的指尖带着点户外的凉意,蹭过皮肤时,苏婉像被烫了下似的,下意识想抽回手。他却没松,只是指尖的力道轻了些,低头看她的手——她的指尖总沾着花香,也总带着些小伤口,要么是被花刺扎的,要么是剪花枝时划的。以前他总催她戴手套,她总说戴着手套择花没手感,后来他就常在口袋里揣着创可贴,见了伤口就往她指头上贴。

“忘了。”苏婉抽回手时,耳尖已经发烫,指尖的疼像是被他那下触碰带跑了,只剩下点麻酥酥的痒。她别开脸,假装去看脚边的玫瑰,心里却涌着些软乎乎的东西。她记得的哪止是电影里没说出口的告白——那天他攥着她的手穿过影院前的人潮时,掌心的汗湿透过薄衬衫粘在她手背上;影院暗场里,他的肩膀挨着她的肩膀,呼吸声比电影台词还清楚,她能感觉到他好几次偏过头,却没敢把那个吻落下来,最后只是在电影散场时,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说“下次还带你来看”。

“今晚七点?”她咬着手里的玫瑰茎,声音被花茎挡得有点闷。玫瑰的刺刚被她择掉了,花茎光滑,带着点清苦的草木味。

“嗯。”陆泽应了声,目光落在她咬着花茎的唇上,顿了顿才移开。他接过她手里刚理好的一小束茉莉,抽了根细麻绳捆好,又小心地抽出一朵,别在自己衬衫口袋上。茉莉的白花瓣蹭着他的白衬衫,香得很淡,却缠人。他蹲下来,帮她把散在地上的玫瑰枝拢到一起,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忽然顿了下——她手背上有块浅淡的疤,是去年雨季,他骑电动车带她去看荷花,路上打滑摔了,她伸手撑地时蹭的。当时他急得满头汗,非要送她去医院,她笑着说“就蹭破点皮”,他却蹲在路边,用湿巾一点点帮她擦伤口,擦得比她自己还仔细。

“我妈让你周末来吃饺子。”他把玫瑰枝摞整齐,声音听着挺自然,耳后却悄悄泛红,“说你调的醋汁比邻居家的香,上次你带的那个,她还记着呢。”

苏婉心里“咯噔”跳了下,捏着玫瑰的手紧了紧。陆母向来温和,却也客气,以前她去陆家,陆母总会端水果、倒茶,说话轻声细语的,却从没留过她吃饭。她瞥向陆泽,见他正低头拢花,耳后那片红顺着耳廓往下蔓延,连脖颈都有点发红,忍不住弯了眼——多半是他编的。上周她给带的便当里,醋汁确实多放了半勺,他当时扒着米饭说“这个醋汁绝了”,还问她能不能教他,说“我妈肯定也爱吃”,想来是从那时候就动了心思。

“好啊。”苏婉应得轻快,指尖的小红点不疼了,连空气里的栀子香都好像更甜了些。她看着陆泽把花束抱起来,白衬衫口袋里的茉莉晃了晃,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一大束玫瑰站在梧桐树下,紧张得手都在抖,却还是盯着她的眼睛说“苏婉,我们试试吧”。

风又吹过梧桐叶,“沙沙”地响,像是在替谁应着那句没说出口的“好久不见,我还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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