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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云殿,宗门议事的核心之地,此刻却静谧无声。

大殿深处,一间素雅的静室内,青云宗宗主,道号青玄子的中年道人正盘坐于蒲团之上。他双目微阖,气息悠长,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虚空融为一体,若非那身青色道袍,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

作为元婴中期的修士,青玄子已多年不曾为外物动容,道心稳固如山。

然而,当一道熟悉的白色流光自天外飞来,落于殿前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还是缓缓睁开了一线。

是曦月。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位最得意的弟子,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之前的锐利与浮躁,而是多了一分圆融与厚重。那是一种即将破茧成蝶,臻至化境的征兆。

青玄子心中闪过一丝欣慰。看来,让她出去走走,寻找机缘是对的。

殿门无声开启,云曦月款步而入。她来到青玄子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弟子云曦月,拜见师尊。”

“起来吧。”青玄子的声音温和而平淡,却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看你气息,可是瓶颈已破?”

“是,师尊。”云曦月站直身体,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弟子幸得高人指点,已臻金丹大圆满之境,道心之惑也已尽数扫清。”

“哦?”青玄子终于露出了一丝讶异。

他本以为云曦月是偶有所感,自行勘破了心障。却不想,背后竟另有“高人”指点。能指点金丹后期的云曦月当场突破,这“高人”的修为,至少也是元婴期,甚至可能更高!

青云宗地界之内,何时来了这样一位大能,自己竟毫无察觉?

“是何方道友?可曾问明身份?”青玄子问道,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回师尊,”云曦月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既有崇敬,又有几分不确定,“那位‘高人’,并非外人。他……他就是宗门内那位,布下‘竹引清泉阵’的杂役师兄。”

“什么?”

饶是以青玄子的心境修为,此刻也险些从蒲团上惊起。

那个被外门执事偶然发现,误以为是阵道奇才的杂役弟子?那个自请去看守思过崖的年轻人?

他当时听闻此事,只当是个有些奇思妙想、性情古怪的后辈,一笑置之,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听来,此事竟另有天大的玄机!

“曦月,将你今日所见所闻,一字不漏,详详细细地与为师说来。”青玄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

“是,师尊。”

云曦月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如何怀着好奇之心前往思过崖,如何见到江渔“天人合一”的睡姿,如何被他一个手势点破“天、地、人”三才之道,如何被他一番“外物皆浊物”的言论洗涤道心,又是如何被他“看崖扫地皆是修行”的日常之言点明修行真谛,一五一十地全部道来。

她讲得极为细致,连江渔吹飞落叶那神乎其技的御气法门,以及他那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描述得淋漓尽致。

静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青玄子闭着双眼,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手指在膝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他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盘着云曦月描述的每一个细节。

天人合一。

大道至简。

返璞归真。

一个个只存在于古老道藏典籍中的词汇,如今竟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役弟子身上。

青玄子越是思索,心中越是震撼。

他比云曦月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他能从那些看似简单的言行中,解读出更深层次的含义。

那“竹引清泉阵”,看似简陋,实则暗合自然流转之理,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匠气,分明是“道法自然”的最高体现!

那“天人合一”的睡姿,哪里是睡觉?分明是在以最纯粹的方式与天地沟通,吐纳灵气,其效率比任何顶级功法都要高明百倍!

那“指天、指地、指心”的动作,更不是简单的手势,而是在演化大道!一指之间,便囊括了整个修行的真谛,直指本心!

还有那句“丹药是浊物”,更是振聋发聩!我辈修士,终日与丹药、法宝、灵石为伍,追求外力,却有多少人还记得,自身才是横渡苦海的唯一宝筏?

这位江师……江前辈,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杂役弟子!

他是一位游戏人间、体验红尘的隐世大能!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青玄子心中升起:这位前辈,会不会是传说中早已飞升,却又因某种缘由重返凡尘的仙人?

想到这里,青玄子的后背竟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如电,沉声问道:“曦月,你最后赠予他信物,他又是何反应?”

云曦月不敢怠慢,立刻回答:“弟子将师尊所赐的‘云纹养神佩’赠予师兄,师兄初时并未在意,只说此物清凉,适合夏日枕着入睡。但……弟子以为,师兄是故意如此,为的是不让弟子心中有愧。”

“枕着……入睡?”

青玄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云纹养神佩!那可是以万年养魂木木心炼制而成,是他当年九死一生才从一处上古遗迹中得到的至宝。其最大的功效,便是在修士睡梦之中,潜移默化地滋养神魂,祛除心魔。

寻常修士得此至宝,定然是贴身佩戴,日夜以灵力温养。

而这位前辈,竟一眼就看穿了此物最核心的功用——在“睡梦”中养神!

他说枕着睡觉,看似随意,实则一语道破了此宝的本质!这等眼力,这等境界,简直匪夷所思!

青玄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站起身来,在静室内来回踱步。

错了,全都错了。

宗门上下,包括他自己,都看走眼了。

一位真正的神龙,潜伏在青云宗的鱼塘里,而他们这些“鱼”,却懵然不知,甚至还把他当成了一条普通的杂鱼。

这是何等的失察!何等的怠慢!

若非今日曦月机缘巧合,得了前辈指点,恐怕这位前辈体验完红尘,悄然离去,青云宗都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何等天大的机缘。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曦月,”青玄子停下脚步,神情无比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从今日起,关于这位江师兄的一切,你必须烂在肚子里,除了我之外,不得再向任何人提及,明白吗?”

“弟子明白。”云曦月点头应是。她知道,这等人物的存在,一旦泄露,必将引起整个修真界的震动,对师兄的清修,百害而无一利。

“前辈他选择以杂役弟子的身份隐于我宗,必有其深意。我等绝不能主动去揭破他的身份,更不能去打扰他的清修。”青玄子沉吟道,“否则,一旦惹得前辈不快,拂袖而去,那将是我青云宗万年基业最大的损失!”

“那……我们该怎么做?”云曦月问道。

青玄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前辈虽然在体验‘凡俗’,但我等身为晚辈,却不能不行孝敬之礼。只是这礼数,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要表达我们的敬意,又不能显得刻意,惊扰了前辈的雅兴。”

他思索片刻,当即做出了决定。

“传我宗主令!”

“第一,即刻起,后山思过崖,列为宗门最高等级禁地。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思过崖百丈之内,违令者,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第二,着外事堂,每日遴选宗门内最新鲜的灵谷、灵果、灵泉水,以及最舒适的衣物被褥,定时送到思过崖入口处。只管放下,不许多言,不许多看,放下便走。”

“第三,将江渔的宗门玉碟,从杂役弟子中提出,单独封存,列为最高机密。对外,就说此人因看守禁地有功,已晋升内门,正在闭关清修。”

一条条命令,从这位宗主口中清晰地发出。

云曦月听着,心中对师尊的敬佩又多了几分。师尊的安排,可谓是滴水不漏。既保证了师兄的清静,又在暗中提供了最好的供奉,全了晚辈的礼数。

“曦月,此事,就由你亲自监督办理。”青玄子最后嘱咐道,“记住,一切都要‘自然’,要让前辈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宗门对他这个‘普通弟子’的常规优待,切不可让他察觉到,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弟子遵命!”云曦月躬身领命。

……

与此同时,思过崖。

江渔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

不知为何,今天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枕在一块微凉的玉石上,一股清凉舒适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脑海,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宁。

梦里,他仿佛化作了一条鱼,在清澈的溪流中自由自在地游弋,无拘无束。

“呼……”

江渔打着哈欠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气。

他摸了摸后脑勺,那块被他当做枕头的翠绿玉佩正静静地躺在青石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真是个好东西。”江渔捡起玉佩,在手里抛了抛,然后随手挂在了腰间。

肚子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

“饿了,该找点吃的了。”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迈着悠闲的步子,朝着思过崖的入口走去。往常这个时候,他都会去入口附近的那片野林子里,摘几个酸甜的野果子垫垫肚子。

然而,当他走到那熟悉的入口小径时,却愣住了。

只见小径旁的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个食盒,一个包裹。

食盒是上好的楠木所制,还冒着丝丝热气。包裹里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崭新衣物,料子摸上去柔软顺滑,比他身上这件粗布麻衣不知好了多少倍。

江渔疑惑地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四下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谁放这儿的?”

他好奇地打开食盒。

一股浓郁的米香混着灵气的芬芳扑面而来,食盒分为三层,上层是一碗晶莹剔透,粒粒饱满的米饭,中层是几样精致的素菜,下层则是一壶清冽甘甜的泉水。

仅仅是闻着这味道,江渔就感觉自己的口水快要流下来了。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杂役弟子,平日里吃的都是最普通的大锅饭,何曾见过这等精致、且蕴含着精纯灵气的食物?

这是……给我的?

难道是那位云师姐?她觉得送丹药我不收,就换成送饭了?

江渔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除了那位脑回路清奇的师姐,也不会有别人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唉,真是个好人啊。”江渔感叹了一句,也不客气,当即席地而坐,拿起碗筷,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灵米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灵蔬清脆爽口,让他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一顿饭下肚,江渔只觉得通体舒泰,连日来躺平积攒下的一丝疲惫都一扫而空。

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看着剩下的衣物,心中美滋滋地想道:

“看来,这躺平的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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