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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龙渊”基地深处,第七区最高级别生物隔离实验室,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精密水晶棺。空气在这里被层层过滤,恒定的低温维持着一种近乎停滞的宁静,只有各类尖端医疗仪器运行时发出的规律滴答与轻微嗡鸣,如同生命倒计时的钟摆,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皓辰带回来的那团“原始逆转酶”,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一个多层级能量约束与生命维持装置中。装置核心,那团拳头大小、散发着稳定乳白色光晕的物质,正以一种缓慢而神秘的节奏微微搏动着,仿佛一颗微缩的心脏。它散发出的温暖、纯净的生命能量,与实验室通常弥漫的冰冷科技感和蚀骸残留的阴冷气息格格不入,如同黑暗冻土下顽强萌发的希望胚芽。

苏瑾依旧穿着最高级别的无菌防护服,但比起之前的全封闭式,此刻的装备更侧重于操作精准度。她站在主控台前,目光透过宽阔的观察窗,落在内部绝对无菌舱室中央的那张医疗床上。床上,林雪安静地躺着,身上只穿着一套轻薄的、带有生命体征监测纤维的白色医疗服。她那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曾经覆盖她全身、赋予她“素影”之名的生物装甲,此刻已被解除,整齐地放置在床尾不远处的特制维护架上,那流畅的白色甲胄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与主人此刻的脆弱形成鲜明对比。卸下了装甲的保护,也意味着卸下了那份非人的力量,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年轻女孩,脆弱得令人心碎。

环形观察廊道内,林皓辰也解除了绝大部分破晓装甲,只穿着一身深色的基地作战服。他双手紧紧抓着冰凉的金属栏杆,身体前倾,仿佛要将自己钉在观察窗前,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连接着林雪生命体征的主显示屏上。屏幕上,那些代表心跳、呼吸、神经活性、基础代谢率的曲线,以及那条顽固盘踞、代表蚀骸侵蚀能量的幽紫色信号带,任何一丝微小的起伏,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脏上。雷震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只是用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按着他的肩膀,那沉穩的力量是此刻唯一的支撑。

“所有系统最终自检完成。生命维持参数稳定,环境控制最优,‘逆转酶’生物活性及能量谱系确认无异常波动。”苏瑾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清晰、冷静,却比往常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准备执行‘逆转酶’第一阶段注入程序。”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泛着蓝光的虚拟控制台上轻盈而准确地舞动。“启动注入。使用三级提纯液,初始浓度0.1%,采用低频生理脉动模拟输注模式,最大限度降低排异风险。同步启动全身多谱段生命体征及神经突触信号实时监控,重点关注侵蚀能量反应。”

命令下达,实验室内部,一台精密的机械臂无声地移动到医疗床前,顶端纤细的纳米注射针头,在光学引导下,精准地贴近林雪手臂上预先建立的静脉输液端口。乳白色的、散发着微光的提纯液,开始以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一滴一滴地融入她的血液循环系统。

时间在近乎凝固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最初的几分钟,监测屏幕上的数据如同冻结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那幽紫色的侵蚀信号依旧如同狰狞的疤痕,牢牢烙印在林雪的生命图谱上。林皓辰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一种熟悉的绝望感开始如同潮水般上涌。

突然!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死寂压垮时,代表林雪基础神经电活动的一条次级曲线,毫无征兆地向上跳跃了一下!幅度很小,却清晰无比!

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随之扩散!

紧接着,那条横亘在屏幕中央、象征着死亡与污染的幽紫色能量信号带,其边缘处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雪崩前兆般的松动!一丝丝、一缕缕的紫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融,仿佛被那注入的乳白色暖流无声地吞噬、净化!过程并非激烈的对抗爆炸,而是一种更近乎神圣的驱散与还原,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法则的力量。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雪那原本微弱得几乎要拉成直线的心跳和呼吸曲线,猛地抬起了头,开始画出有力而稳定的上升波峰!她苍白如纸的脸颊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红晕!

“有效!侵蚀能量正在被快速中和!中和效率超出模型预测15%!”观察室外,一名一直紧盯着数据流的研究员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生命体征全面强化!心肺功能自主恢复率显著提升!细胞活性指数回升!”另一名医疗专家立刻补充道,语气中充满了振奋。

“素影装甲远程感应单元反馈,基础生物链接稳定性提升,被动修复程序已由最低功耗状态转入主动扫描修复模式!”技术人员的报告接踵而至。

一连串的好消息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观察廊道内积压的阴霾。林皓辰一直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雷震赶紧用力扶住他。他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劫后余生般的光芒,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 解脱感席卷全身,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持续向好的数据,以及医疗床上妹妹那逐渐恢复生机的脸庞。

苏瑾依旧站立在主控台前,但紧握控制杆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许,防护面罩下,无人看见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长气。最危险的关卡,似乎已经闯过去了。

漫长的康复与隐藏的代价

然而,奇迹的降临并非一蹴而就。随后的几十个小时,是对耐心和精密控制的极致考验。苏瑾和她领导的团队如同最顶级的微雕大师,小心翼翼地根据林雪身体的实时反馈,以0.05%为阶梯,极其缓慢地提升着“逆转酶”的注入浓度。每一次微调,都伴随着海量数据的分析和风险评估。幽紫色的侵蚀能量被持续、稳定地逼退、清除,林雪的生命力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干涸土地,贪婪而顽强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生机,重新焕发出活力。

当模拟环境再次切换至“黎明”模式,柔和的晨曦光线透过特殊滤光系统洒入医疗舱时,奇迹发生了。

医疗床上,林雪那如同蝶翼般的长睫毛,先是轻微地颤动了几下,仿佛挣扎着要摆脱沉重的梦境。然后,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蕴含着温柔与坚韧的眼眸,此刻还笼罩着一层大病初愈的朦胧与虚弱,瞳孔因长时间昏迷和对光线的敏感而微微收缩,显得有些迷茫。她无意识地眨了眨眼,视线没有焦点地在天花板上游移了片刻。

“雪儿!”林皓辰再也抑制不住,冲到观察窗通讯器前,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哽咽。

似乎是这熟悉的呼唤穿透了意识的迷雾,林雪的目光开始凝聚,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观察窗外哥哥那张写满了担忧、喜悦与疲惫的脸上。她似乎辨认了几秒,然后,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从她唇间逸出:

“……哥……哥……”

这声呼唤,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瞬间击穿了林皓辰所有的心理防线,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用力点头,隔着厚厚的玻璃,仿佛想用目光将妹妹紧紧拥抱。

接下来的康复期,林雪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在医疗团队的精心照料下,她很快可以从依赖静脉营养过渡到自主摄入流质食物,能够在护理人员的辅助下进行短时间的坐立,思维和语言能力也以令人欣喜的速度恢复着。不到四十八小时,她已经可以进行断断续续但逻辑清晰的简单交流。那顽固的幽紫色侵蚀能量,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从她的生命监测数据中彻底消失了。

但苏瑾的眉头,却从未真正舒展。在林雪情况稳定后,她进行了一系列更加精密的深层神经扫描与能量感应测试。

几天后,在基地指挥中心的一间保密会议室内,苏瑾向林皓辰和周擎指挥官展示了最终的评估报告。全息投影上,是林雪大脑及神经系统的三维成像,其中几个区域被特意高亮标记出来。

“林雪女士的身体机能恢复情况良好,生命危险已彻底解除。”苏瑾的开场白让人松了口气,但她的语气随即转为凝重,“然而,我们必须正视现实。那种程度的蚀骸能量侵蚀,尤其是源自裂魄这种高阶个体的特异性能量,对其神经系统,特别是深层潜意识链接与高维感知区域,造成了永久性的、结构层面的‘钝化’损伤。”

她放大图像,指向几个颜色明显黯淡的区域。“临床表现为显著的神经易疲劳综合征。她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进行复杂思考或深度记忆检索时会迅速引发剧烈头痛和精神涣散。更关键的是……”苏瑾顿了顿,切换了投影,展示出一组能量感应对比图谱。

“她对蚀骸能量,特别是与裂魄同源能量的那种独一无二的、超距的精准感应与辨识能力,严重衰退,灵敏度不足之前的百分之三,近乎功能性失聪。”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科学严谨,却也透着一丝遗憾,“她失去了作为团队‘前哨’和特定威胁预警系统的核心价值。”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周擎指挥官面色沉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林皓辰则感觉刚轻松没多久的心情,再次沉了下去。妹妹活下来了,这毋庸置疑是最大的胜利。但失去这份至关重要的能力,对林雪个人而言,是自我价值感的重大打击;对整个团队而言,则是战略层面上无可估量的损失。

他来到林雪的康复病房。她已经可以从医疗床转移到普通的休息椅上,身上穿着舒适的便服,正望着窗外基地模拟出的、过于完美的自然景色出神。阳光照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种静谧而脆弱的美感。

“哥,你来了。”她转过头,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林皓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好多了,就是……不能想太多事情,不然这里就像要炸开一样。”她轻轻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撒娇,“而且,好多事情变得模模糊糊的,尤其是关于那个紫色的星骸骑士,还有在空间站最后时刻的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能看到轮廓,却看不清细节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心向上,似乎想尝试调动什么,却只是徒劳。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眼神黯淡了一瞬,轻声说:“苏博士说,我可能……再也无法清晰地‘听’到它们的‘声音’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林皓辰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汹涌的失落与茫然。那份独特的能力,曾是她区别于他人、能够与哥哥并肩作战、保护重要之人的骄傲与倚仗。

“没关系,雪儿。”林皓辰倾身向前,握住妹妹微凉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你能回到我身边,就是这个世界给我最大的恩赐。以后,侦察、预静、面对那些家伙……这些任务,交给哥哥。你只需要好好的,平安快乐地活着。”

林雪怔怔地看着哥哥,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辩的疼惜与决意,眼眶微微泛红。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回握住哥哥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将那份失落深深埋藏,低声道:“嗯。”

就在这时,苏瑾拿着一份刚解密、还带着加密印记的电子档案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严峻。

“林雪女士的苏醒和她回忆起的意识碎片,结合我们之前对所有蚀骸能量签名、‘凌霄’站数据以及幽隐山系节点的交叉分析,情报部门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她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档案板连接会议桌,一幅复杂的、不断变幻的数据网络图投射到空中。“关于‘它们早已降临’的警告,我们可能找到了关键的印证方向——蚀骸的渗透,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更隐蔽。”

她的手指指向数据网络中几个若隐若现、如同幽灵般闪烁的奇特符号。这些符号的结构扭曲而诡异,其线条走向和能量映射模式,与蚀骸的生物能量纹路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相似性。

“这些标记,代号‘虚空低语’,过去七十二小时内,在三个不同大陆的次级民用数据网络节点和某些非官方的科研数据库深层日志中被捕获,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微弱的、无法追踪源头的异常数据包溢散。”苏瑾的声音冰冷,“过去,它们被归为高端黑客的迷惑性标记或网络怪谈。但现在,我们有超过80%的把握认为,这是蚀骸用于在人类信息生态中潜行、传递指令、筛选合适目标,甚至……进行初步意识渗透的‘信标’或‘触发器’。”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林皓辰和周擎:“它们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的某种‘数字影子’,确实早已‘降临’,并非潜伏在物理的阴影中,而是隐藏在我们文明赖以运转的、无形的‘阴影’——全球信息网络深处。”

林雪听着苏瑾的叙述,努力地集中精神,眉头因思考的负荷而微微蹙起,她喃喃道:“我……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好像……确实‘感觉’到过……一些……杂乱的呢喃……不是通过耳朵,更像是……直接出现在……思维的后台……和数据流的噪音混在一起……”

这个发现,如同在刚刚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刚刚因林雪脱离危险而略有缓和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面对未知形态敌人的寒意。

林皓辰看着妹妹即便承受着精神上的不适,依旧努力回忆、试图贡献力量的样子,再看向那全息投影中如同毒蛇般潜伏的“虚空低语”标记,心中那因为妹妹康复而刚刚燃起的温暖火光,仿佛被一股来自数字深渊的冷风吹得明灭不定。

妹妹的幸存,如同在无尽黑暗的远征中,短暂建立了一个温暖的安全屋。然而,当他们在这安全屋中稍作喘息,擦亮武器时,却赫然发现,敌人早已绕到了他们身后,并且以一种他们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们家园的根基。真正的、全方位的战争警报,此刻才凄厉地拉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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