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国际机场,贵宾通道。
与普通通道的喧嚣拥挤截然不同,这里空旷、安静,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柔和而高级的灯光。几名身着深色西装、神情冷峻、目光锐利的保镖早已肃立在通道两侧,如同沉默的磐石,将外界所有的窥探与嘈杂彻底隔绝。
通道尽头,沉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
林辰迈步而出。
依旧是那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眼神深邃而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渊,倒映着通道尽头落地窗外汴州灰蒙蒙的天空。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在光洁的地面上,都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气场,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凝滞、沉重。
助理陈默紧随其后,手中提着一个轻便的公文包,步伐精准地落后半步。再后面,是两名同样沉默、气息精悍的核心团队成员。
没有刻意的张扬,但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和身后训练有素的随行人员,无声地宣告着来者身份的不凡。通道口早已等候的几名地勤高层,姿态恭敬得近乎卑微,垂首躬身,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硬朗如装甲堡垒的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停在贵宾通道出口。车身在阴沉的天空下泛着幽冷的光泽。车牌是极其低调的深蓝色,上面只有一串看似普通的数字,但懂行的人只需一眼,便能认出那代表的是通行于最高级别区域的特殊权限,象征着难以想象的权势与地位。
身着制服的司机早已拉开后座车门,姿态恭敬肃穆。
林辰正要弯腰上车,动作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透过车窗,投向机场外那条通往市区的、车流如织的高速公路。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早已被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熟悉的城市气息轻轻触动。
“陈默。”林辰的声音平静无波。 “林总。”陈默立刻上前半步。 “绕路,走老城区。南华路,福安巷。”林辰报出一个地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
“是。”陈默没有任何疑问,立刻对司机低声复述了指令。
黑色的幻影如同深海的巨鲸,无声地滑入车流。车窗被特制的单向玻璃隔绝,外面的人无法窥视车内分毫。
车子驶离机场高速,拐入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陈旧的街道。高大的现代化建筑逐渐被低矮的、外墙斑驳的老楼取代。街道两旁是林立的五金店、廉价小餐馆、飘着油污味的修车铺,空气中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混杂着煤烟、食物和岁月尘埃的气息。这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与机场的现代高效和市中心的繁华喧嚣格格不入。
车子最终在一条只能勉强容纳一辆车通过的、铺着老旧石板路的巷口停下。
“林总,前面巷子太窄,车子进不去了。”司机低声道。
林辰微微颔首,推门下车。
他没有让保镖和助理跟随,只身一人,缓步走进了这条承载着他童年灰暗与唯一亮光的巷子。
福安巷。
巷子比记忆中更加破败、拥挤。两侧的老式居民楼墙壁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砖块。晾衣绳横七竖八地拉扯在狭窄的天空,挂着褪色的衣物。墙角堆放着废弃的家具和蒙尘的杂物。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油烟味和淡淡的霉味。
巷子深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紧闭着。木门上的红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朽坏的木质。门楣上“福安里7号”的字迹模糊不清。小院里,曾经外婆精心打理的小花坛早已荒芜,只剩下几丛枯黄的杂草,顽强地从石板缝隙里钻出。那棵记忆中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枝叶稀疏,树干虬结,像一只干枯的巨手伸向灰暗的天空。
林辰的脚步停在巷子中间,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个承载了他整个灰色童年的地方。
记忆的碎片,如同褪色的胶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
【闪回:阴暗潮湿的墙角】 瘦小的、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小男孩(小林辰)被几个大孩子推搡在地,泥水溅了一身。他视若珍宝的、一个简陋的木头小汽车被抢走,高高抛起,摔在墙角,轮子碎裂。小林辰无助地蜷缩着,泪水混合着泥水滑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闪回:老槐树下,阳光灿烂】 “不许欺负他!”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愤怒的童音响起。扎着羊角辫、穿着干净小花裙的小苏晚晚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叉着腰,挡在小林辰面前,对着那几个坏孩子怒目而视!阳光透过槐树茂密的枝叶洒下,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她回头,向还坐在地上的小林辰伸出手,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阴霾:“别怕!我拉你起来!”
那纯净的笑容,那伸出的手,曾是林辰整个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源,唯一的救赎。
【画面切换:云顶餐厅露台,夜晚】 烛光摇曳,玫瑰猩红。盛装却冷漠的苏晚晚猛地抽回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你配不上我!懂吗?听不懂人话的废物!”旁边,李薇尖利刻薄的嘲笑如同毒针:“癞蛤蟆!舔狗!没车没房的穷酸,也敢肖想天鹅肉?”
纯真温暖的笑容,与最后那冰冷刻薄、充满嫌恶的脸庞,如同最残酷的蒙太奇,在林辰的脑海中交织、重叠、然后……轰然碎裂!
林辰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波。
没有怀念,没有悲伤,没有愤怒。
那些曾经能让他痛彻心扉、卑微乞求的画面,此刻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绝对零度的冰墙。他看着眼前破败的小院、荒芜的花坛、枯朽的老槐树,看着记忆中那堵阴暗的墙角……内心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物是人非。 不,是物非人非。
这里早已没有了他牵挂的人。外婆早已逝去多年。那个曾给予他短暂温暖的“小太阳”,早已在现实的泥沼里腐烂变质,面目全非。
这里,对他而言,只剩下一个地名,一个坐标。 一个需要被纳入版图、需要被彻底征服的商业版图的一部分。 仅此而已。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朽坏的院门,如同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旧物。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回巷口。
黑色的幻影无声启动,滑出老城区,汇入通往市中心的主干道。
—
与此同时,市中心最高端的购物中心“寰宇天地”内。
苏晚晚和李薇正坐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露天咖啡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桌上摆着精致的甜点和昂贵的咖啡。
李薇正兴奋地摆弄着一个印着巨大“H”标志的崭新鳄鱼皮手袋,脸上是夸张的炫耀:“看到没?爱马仕最新季的限量款!张少刚送的!哎哟,人家就是随口提了一句,他第二天就让人从巴黎空运过来了!这心意,啧啧!”
苏晚晚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用小勺无意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目光时不时飘向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屏幕上,是本地一个颇有名气的八卦公众号推送的最新消息:
【独家小道】帝都林氏集团华东区惊换帅!神秘空降总裁明日抵汴,权限滔天!身份成谜!或引发汴州商界新一轮洗牌?
下面评论区各种猜测纷纷: “林家嫡系?” “哪位大佬?” “权限滔天?看来宏宇精密那摊浑水有得看了!” “管他是谁,反正都是咱们够不着的大人物…”
苏晚晚撇了撇嘴,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关掉了推送。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和不甘:“管他是谁呢,爱谁谁!反正跟我们这种小人物也没关系。”
她放下杯子,眼神有些飘忽。李薇炫耀的新包和张少,丝毫没引起她的兴趣。她的心思,依旧缠绕在那个彻底消失的人身上。林辰为什么还不出现?为什么还不像以前那样,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回来求她原谅?难道他真的……真的就这么走了?一种被忽视、被“抛弃”的不甘和被挑战权威的恼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神经。
李薇敏锐地捕捉到苏晚晚的情绪,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蛊惑:“晚晚,还在想那个废物林辰啊?别为他烦心了!那种没用的男人,早滚蛋早干净!我跟你讲,张少今晚在‘云巅’有个私人派对,来的可都是真正的顶级玩家!王少也去!你好好打扮打扮,给王少点甜头,昨晚没办成的事,今晚准成!至于林辰?呵,估计现在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后悔得哭呢!别管他!”
苏晚晚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应李薇的话,只是烦躁地拿起手机,又下意识地、不死心地再次拨打了林辰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
—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行驶在市中心宽阔的主干道上。道路两旁,现代化的摩天大楼如同钢铁森林般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阴沉的天空。
当车队经过市中心最核心的CBD区域时,林辰的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投向远处。
在鳞次栉比的摩天楼群中,一栋造型极具未来感、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银灰色大厦格外引人注目。它傲然矗立,高度远超周围建筑,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俯瞰着整座城市。大厦顶端,巨大的、由冷光勾勒出的LOGO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清晰可见——
楚氏国际集团。
LOGO的设计简洁而充满力量感,透着一股科技与底蕴交融的冰冷锋芒。
林辰的目光在那刺破天际的LOGO上停留了数秒,眼神深邃,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车子最终驶入汴州最顶级的“云顶国际酒店”地下专属通道,直达酒店最隐秘的总统套房专用电梯。
顶层,总统套房。
占据了整整半层楼的空间,极致奢华却内敛。巨大的落地窗外,是270度无遮挡的汴州全景。阴云密布的天空下,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沙盘,尽收眼底。
林辰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绝。窗外,暮色渐沉,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倒悬。
陈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手中拿着一个轻薄但功能强大的平板电脑,姿态恭敬:“林总,明晚在‘云端艺术中心’,由汴州商会牵头,为您举办的欢迎晚宴暨慈善拍卖会的最终流程和宾客名单,已经确认完毕。”
林辰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
陈默立刻将平板递到他手中。
林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缓缓划过。名单上是一个个在汴州乃至华东都举足轻重的名字:商界巨贾、政界名流、文化名宿……每一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庞大的势力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他的指尖滑动着,速度平稳。
突然,指尖在一个名字上,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屏幕上,那个名字清晰地显示着: 王少龙(王氏集团执行董事)
名字旁边,还标注着一个不起眼的“+1”,意味着他携带一名女伴。
林辰的眼神,在窗外璀璨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幽深莫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一丝极淡、却足以冻结空气的冰冷弧度,在他唇角无声地掠过。
他指腹微动,名字列表向下滑动,再未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