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寂得吓人，只剩下林星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咚咚咚砸在耳膜上。顾凛进了书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像把他最后一点力气也抽走了。他瘫在沙发里，后背的冷汗把真皮沙发都洇湿了一小块，黏腻腻的难受。手腕上被顾凛抓过的地方，皮肤底下还残留着那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道，烧得慌。
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全是顾凛那张冷得掉冰碴子的脸，还有那句轻飘飘的“也好”。好什么好？好他妈个头！他吓得魂儿都快飞了，顾凛倒跟没事人似的！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被针扎了屁股。不行！不能待这儿！这地方就是个镶金边的老虎笼子！他得跑！趁顾凛在书房，现在就跑！
他踮着脚尖，跟做贼似的溜到玄关，大气不敢喘，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去摸门把手——冰凉！锁死了！指纹锁！密码锁！他啥也不知道！操！
一股绝望的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像只没头苍蝇在玄关转了两圈，最后泄了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跑不了。顾凛根本没给他留后路。
这一晚，林星是在客厅沙发上睁眼到天亮的。那沙发软得能陷进去，可他觉得比睡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还硌得慌。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顾凛那句“也好”，还有他临走时那个深不见底的眼神。他越想越怕，越想越冷，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把自己缩成一团。
天蒙蒙亮的时候，书房的门开了。顾凛走了出来。他换了身休闲的家居服，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像是刚洗过澡。整个人没了昨晚西装革履的锋利感，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儿一点没散。
林星吓得一哆嗦，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手足无措地站着，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顾凛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苍白的脸和皱巴巴的衣服上停顿了一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他径直走向开放式的厨房，从那个塞满进口货的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拧开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动作随意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压迫感。
林星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感觉自己像个碍眼的垃圾。
“去洗漱。”顾凛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在吩咐一件物品，“早餐在桌上。”
林星这才注意到，那张巨大的大理石餐桌上，摆着两份精致的早餐。煎得金黄的太阳蛋，烤得焦脆的吐司，还有切成漂亮形状的水果沙拉。一看就不是他这种只会煮泡面的人弄出来的。
他不敢问谁做的，也不敢问顾凛吃不吃，低着头，小步挪到餐桌边，挑了个离顾凛最远的角落坐下。屁股刚挨着椅子边儿，就听见顾凛的声音又飘过来：
“坐过来。”
林星浑身一僵，头皮发麻。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挪到顾凛对面的位置坐下。椅子宽大舒适，他却如坐针毡。
顾凛没看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刀叉，切着盘子里的煎蛋。银质的刀叉碰在骨瓷盘子上，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叮当声，每一下都敲在林星紧绷的神经上。
林星看着自己面前那份一模一样的早餐，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拿起叉子，手抖得叉子尖在盘子上划拉出刺耳的噪音。他赶紧放下，不敢动了。
“吃。”顾凛头也没抬，命令简洁。
林星心一横，叉起一块水果塞进嘴里。甜滋滋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他却尝不出一点味道，只觉得喉咙发紧，咽下去都费劲。
一顿早餐吃得像上刑。林星味同嚼蜡，只盼着赶紧结束。顾凛吃得不多，但动作优雅，速度不快。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星身上。
“以后直播，”顾凛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时间照旧。地点，这里。”
林星猛地抬头，撞进顾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心口一窒。
“设备找物业升级。”顾凛继续说，“直播内容，随你。但……”他顿了顿，眼神锐利了几分，“不该露的，别露。”
林星的脸瞬间涨红！不该露的？是说……昨晚那个打火机？还是……他整个人都不该露？巨大的羞耻感涌上来，他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抠进掌心。
顾凛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餐厅。
林星一个人对着剩下的大半份早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冲进客卫（他昨晚摸索出来的），趴在马桶上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是委屈，是纯粹的恐惧和无力。
晚上七点，开播时间。林星坐在那套崭新的、一看就贵得离谱的直播设备前，手脚冰凉。他看着摄像头里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抖着手点了开始
直播间人数瞬间爆炸！8000+！弹幕糊得根本看不清字！
【主播来了！昨天什么情况？！】
【顾总呢？！顾总在不在？！】
【主播你还好吗？昨天吓死我们了！】
【求现场！求顾总露脸！】
【主播你现在是不是在顾总豪宅里？】
林星看着满屏的“顾总”，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弹幕，声音干涩发紧：“晚……晚上好……今天……唱首歌吧……”
他挑了一首节奏快的歌，想用声音盖过心里的恐慌。可他唱得心不在焉，眼神总忍不住往书房紧闭的门瞟，生怕下一秒顾凛就推门出来，或者……像昨晚一样，直接出现在他身后。
歌唱到一半，他起身想去倒杯水。刚站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书房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林星吓得魂飞魄散，动作瞬间僵住！他像被施了定身咒，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书房的门缝里，光线昏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门框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里明明灭灭。
是顾凛！他没出来！但他就在门后看着！
林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恐惧让他手脚发麻，脑子一片空白！他维持着那个半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像个滑稽的木偶。
弹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常：
【主播怎么了？】
【突然不动了？】
【看什么呢？后面有人？】
【卧槽！不会是顾总在后面吧？！】
【主播别怕！顾总又不会吃了你！（狗头）】
林星看着那条“吃了你”的弹幕，浑身一激灵！他猛地回过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坐回椅子上，抓起水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呛得他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他不敢再往书房那边看，也不敢再起身。他强迫自己盯着屏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没事……呛……呛到了……”他胡乱地唱着剩下的歌，调子跑到姥姥家去了都不知道。
直播间里，弹幕刷得更疯了，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林星不知道这场煎熬的直播是怎么结束的。他几乎是数着秒熬到下播时间，手忙脚乱地关了直播，整个人虚脱一样瘫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他瘫了足足十分钟，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看向书房的方向。
门缝……关上了。那只夹着烟的手不见了。
林星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像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腿还是软的。他轻手轻脚地挪回自己那个客房（他昨晚自己找的，离书房最远），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直播平台的APP，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后台数据一片飘红，打赏金额高得吓人。他点开礼物记录，榜首那个金光闪闪的ID【SilentGuardian】后面，跟着一串令人咋舌的数字。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了那个ID的资料页。头像依旧是灰暗的。签名……签名栏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
不再是空白。
只有一行字，冷冰冰的，带着某种无声的宣告：
【看着你。】
林星瞳孔骤缩！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看着你……
顾凛……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惊恐，看着他出丑，看着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镜头前挣扎？
一股寒意，比昨晚更甚，从脊椎骨一路窜上来，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这镶金边的笼子，不仅锁住了他的人，连他最后一点隐私和喘息的空间，也被那个男人……彻底剥夺了。
他看着地毯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那行“看着你”的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眼里。
他完了。真的……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