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望着笼中对峙的人影,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唇角勾着玩味的笑:“听说顾世子当年才十一岁就在北境骑射冠绝三军,如今困在这方寸之地,倒想瞧瞧,是你身手更利落,还是这些死士更懂搏命。“
话音落时,顾景澜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泛白如玉石崩裂。
他藏在袖中的袖箭蠢蠢欲动,可他只抬眼扫了圈笼外虎视眈眈的死士,喉结滚了滚,终究没吐一个字。
这些年忍惯了,从北境送来京城做质子那天起,他就知道冲动是最没用的东西。
苏浅歌站在廊下,看着他后颈绷得紧实的线条,心口像被什么硌着疼。
方才远远看见太子带人行至校场,她几乎是提着裙摆跑过来的——她太清楚太子的性子,把人命当玩意儿逗弄,尤其爱瞧顾景澜隐忍又不甘的模样。
她深吸口气,快步走到太子身侧,故意晃了晃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间,声音里带着几分娇纵:“太子哥哥这可是要跟我抢人了。“
太子侧过脸,眉梢挑了挑:“抢人?”
“皇祖母前儿个赏我的呀!“苏浅歌歪着头笑,指尖虚虚点了点笼中的顾景澜,“说他身手好,让他跟着我护着安全,您把他关在这儿跟人拼命,万一磕了碰了,皇祖母问起来,我可没法交代。“
太子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里满是审视。
这丫头往日见了这种场面,总凑上来拍手叫好,今儿怎么转了性?
苏浅歌被他看得发慌,索性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故意让语气里染上几分顽劣:“再说了,这么有趣的人,给我当侍卫才划算,太子哥哥不过是看场热闹,我却能日日把他带在身边——他要是不听话,我就好好的戏弄他教训他,想想他那副憋屈又没法子的样子,可比看决斗有意思多了。“
她说完,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冷意落在背上,像冰棱子似的。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顾景澜。
他大抵是真信了,信她也跟太子一样,把他当成可供取乐的玩意儿。
苏浅歌心里泛酸,面上却笑得更甜了,伸手拽了拽太子的袖子:“太子哥哥就当卖我个面子嘛,不然我回头就去告诉皇祖母,说您抢我的侍卫玩。“
太子被她缠得没法,又瞧她眼神里那点“顽劣“跟往日别无二致,疑心渐渐散了。
他嗤笑一声,挥了挥手:“罢了,既然是皇祖母的意思,便放他出来,只是你这丫头,玩心倒越来越重。“
笼门打开的瞬间,顾景澜抬步走出,经过苏浅歌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他没看她,只低声说了句,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公主好兴致。“
苏浅歌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没敢应声。
她知道这话说得有多伤人,可眼下,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子放下戒心,让他暂且安全。
想必他现在肯定更恨自己了,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坏女人,和太子这样的小人没什么两样。
太子听到苏浅歌这么说,疑虑大消,他想也是,她这堂妹只会比自己更残忍,说她会转性,他还真不愿意相信。
太子刚挥完手,脚步没动,忽然又转回头,指尖往笼中那几个还没退下的死士身上扫了圈,唇角勾起抹凉笑:“放他出来也行,但要换个玩法,今天这场戏本太子看定了。“
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调子:“我这里正好有十个死士,你若是能在他们手里走十个回合,且站到最后,今日这事便算结了——不单放你出笼,往后我这校场,也再不拘你。“
这话一出,苏浅歌心猛地沉了沉。
十个死士,个个都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别说十个回合,便是三个回合,顾景澜怕也得脱身皮。
可她瞧太子那神情,分明是没打算再松口,这已是他退的最大一步——若不接,指不定还会生出更刁钻的法子。
她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没敢再替顾景澜说话,只垂着眼,在心里一遍遍念:千万撑住,只要保住性命就好。
顾景澜倒是没半分迟疑,方才迈出笼门的脚又收了回去,转身时,藏在袖中的袖箭已滑到掌心。
他抬眼扫过对面十个缓缓围上来的死士,他们手里或握短刀,或执铁尺,眼底都没半点活气,只盯着他,像盯着猎物。
“开始吧。“顾景澜声音低哑,却没半分惧意。
话音刚落,最前头那死士已如狸猫般扑上来,短刀直刺他心口。
顾景澜侧身避过,手腕一翻,袖箭“嗖“地射向右侧另一个死士的膝盖——那死士踉跄着摔在地上,刚要爬起,顾景澜已借着侧身的力道,抬脚踹向身前死士的腰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死士闷哼着弓了背。
可这不过是瞬息间的事,剩下八个死士已分作两拨围上来,左右夹击。
顾景澜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笼壁,退无可退时,忽然矮身,躲过左侧劈来的铁尺,同时伸手抓住右侧死士持刀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拽——那死士收不住力,短刀竟直直刺进了同伴的肩头。
血瞬间涌了出来,溅在顾景澜的衣襟上。
他没敢停,借着那死士愣神的功夫,夺下短刀,反手就往身后捅去——刚避开铁尺的死士躲闪不及,腰侧挨了一刀,踉跄着退开。
可死士毕竟人多,一个刚退,另一个已绕到他身后,铁尺带着风砸向他后颈。
顾景澜察觉时已慢了半拍,只能猛地偏头,铁尺擦着他的耳际落下,砸在笼壁上,火星子都溅了起来。
他耳后火辣辣地疼,该是破了皮。
苏浅歌在笼外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看见顾景澜的左臂被短刀划了道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染红了半片袖子,看见他踉跄着避刀时,右腿膝盖重重磕在笼底的石棱上,却连皱眉都没顾上,反手又解决了一个死士。
到后来,顾景澜身上的伤越来越多,额角的汗混着血往下流,糊了半边脸。
他手里的短刀都卷了刃,却还是死死攥着,每一次挥刀都带着股狠劲,像是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搏命。
最后一个死士被他踹倒在地时,顾景澜也撑不住晃了晃,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把身下的石板都染得斑驳。
笼外静了片刻,太子才嗤笑一声:“倒是块硬骨头。“他挥了挥手,“放他出来。“
笼门再次打开时,顾景澜扶着笼壁慢慢站起来。
他没看任何人,只一步一步往外走,每走一步,地上都留下个带血的脚印。
苏浅歌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她知道,他赢了,却也几乎耗光了力气,而那些新添的伤口,怕是又要疼上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