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的声音,通过文道气运的加持,变得异常洪亮清晰。
它穿透了史馆的院墙,越过了层层的宫殿,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东宫之内,正通过秘法窥视史馆情况的萧玄,身体猛地一震。
那声音,就像一道惊雷,直接在他脑海里炸响。
他脸色大变。
这个白沐,他想干什么!
他想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公开自己记录的东西?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皇宫各处,正在办公的官员们停下了手中的笔。
街头巷尾,正在忙碌的百姓们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都抬起头,茫然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史馆门口。
白沐手捧竹简,神情肃穆。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
“《太子起居注》。”
“景元三年,八月十二,晴。太子萧玄,于太和殿,无证,请杀忠勇侯满门。帝准。”
第一句话,就让所有听到的人,心中一惊。
无证?
太子诛杀国贼,不是因为掌握了铁证吗?怎么史官的记录是“无证”?
白沐没有停顿,继续念了下去。
“午时,菜市口。太子监斩。忠勇侯斥其诬告,太子曰:‘前世站错队,今生该有此下场’。忠勇侯府七十二人,尽数被斩,其中,三岁以下幼童五人,六十以上老者八人。”
“轰!”
这句话,在人群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前世站错队?这是什么意思?”
“老天爷啊!连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吗?这还是人吗!”
“忠勇侯镇守北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被杀了全家?”
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脸上的狂热和盲从,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怀疑和恐惧。
东宫内,萧玄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身上的金色光辉,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明暗不定。
“住口!快让他住口!”
他对着空气怒吼,声音里充满了惊慌。
然而,白沐的声音,并不会因为他的愤怒而停止。
“八月十三,卯时。太子率卫队围吏部尚书张敬德府,斥其结党营私,无证。下令搜府,无果。太子怒,欲以‘为官不仁,德不配位’之名,杀吏部尚书。注:此二罪,大夏律法无载。”
这一下,官员群体彻底炸锅了。
吏部尚书,那是百官之首!
太子竟然想用两个律法上都没有的罪名,去杀一个吏部尚书?
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无法无天!
之前那些被【前世镜】法则蒙蔽,觉得太子果决勇武的官员,此刻脑子也开始清醒过来。
他们回想起这几天太子的所作所为,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这哪里是果决勇武,这分明就是残暴不仁!
白沐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将这几天记录的内容,一件一件,一桩一桩,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公之于众。
包括萧玄如何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如何想去青楼听曲,如何气急败坏地命令禁军冲击史馆。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用最平实的语言,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单独看,或许只是小事。
但当它们被串联在一起,一个完整、清晰的太子形象,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喜怒无常、刚愎自用、视国法为无物、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形象。
念完自己的记录,白沐并没有停下。
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卷更为古老的竹简。
那是史馆珍藏的,前朝的史书。
“接下来,我为各位,诵读一段前朝的历史。”
白沐的声音变得低沉。
“《旧书·武帝本纪》:武帝性残忍,好杀。即位之初,以梦中见故臣谋反,夷其三族。又以大臣貌寝,以为不敬,当庭杖杀。常言:‘朕即是法,朕即是天’。在位三年,诛戮大臣百余人,天下汹涌,民不聊生,终致烽烟四起,国破家亡。”
他每念一句,所有听到的人,心就往下沉一分。
太像了。
太子萧玄的行为,和这位亡国暴君武帝的行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以梦境定罪!
凭喜好杀人!
视自己为法律!
历史,正在以一种惊人的方式,重演着。
白沐合上史书,目光再次投向了东宫的方向。
他的声音,响彻云霄。
“臣,身为史官,职责只在记录,不敢妄加评判。”
“太子殿下的行为,与前朝亡国之君,究竟是‘纯属巧合’,还是‘别无二致’?”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
“留给这满朝文武,留给这天下万民,也留给高居庙堂之上的陛下,自行评断!”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没有指责,没有谩骂,没有一句评判。
他只是把事实摆出来,把历史摆出来。
让所有人自己去看,自己去想,自己去判断。
这,才是最诛心的。
这,才是史官之笔,最可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