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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光穿过梧桐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如同皇后此刻激荡起伏的心绪。

“清萝,”皇后忽然紧紧抓住了顾清萝的手,那保养得宜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有些冰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本宫与你说的这些,乃是皇家最大的隐秘,也是本宫与陛下心中最深的一根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出了这静心苑,你不可对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兄长,透露半个字。可能做到?”

这既是请求,也是警告。

顾清萝感受着从皇后手心传来的、混杂着恐惧与希冀的颤抖,心中一片了然。她知道,从她揭开太子伤口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医者,更成了一个掌握着皇家绝密、身系国本安危的“知情人”。

她的命运,已经与这座金碧辉煌却又危机四伏的宫城,再也无法分割。

“娘娘放心。”顾清萝回握住皇后的手,用一种沉静而有力的声音回答道,“臣女的命,是陛下和娘娘给的。臣女的荣辱,与侯府的兴衰,皆系于太子殿下的一身安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臣女心中有数。”

她的话,既是承诺,也是一种变相的“投诚”。她将自己和整个镇北侯府的未来,都押在了太子和皇后的身上。这种坦诚,远比任何虚伪的誓言,都更能让上位者安心。

皇后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紧绷的神情终于缓缓地松弛了下来。她欣慰地点了点头,拍了拍顾清萝的手背,语气也变得亲近了许多。

“好孩子,本宫没有看错你。你放心,只要稷儿能平安无事,你和你身后的镇北侯府,便是这大靖王朝最大的功臣。本宫与陛下,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番话,恩威并施,既是许诺,也是一种无形的枷,将顾清萝牢牢地锁在了他们的阵营之中。

两人又在月下坐了片刻,说了一些关于太子后续调理的细节。顾清萝将自己准备好的一套详细的护理方案,包括每日的换药流程、伤口观察要点、以及循序渐进的食补方子,都一一向皇后做了说明。

她的专业与细致,让皇后越发地信服与倚重。

告别了皇后,顾清萝才在半夏的陪伴下,走进了正殿。

殿内的气氛,已经与昨日截然不同。虽然依旧安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已经荡然无存。几名小太监正手脚麻利地更换着熏香,收拾着昨日手术留下的狼藉。刘伯安和另外两名太医,则守在床边,正低声讨论着什么,神情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敬畏。

见到顾清萝进来,三人立刻停止了交谈,齐齐转身,对着她,竟是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同辈之礼。

“顾医官。”刘伯安率先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钦佩,“老夫行医一生,自诩见多识广,今日得见顾医官神乎其技的‘回天之术’,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夫,心服口服!”

“刘院使言重了。”顾清萝连忙还礼,“晚辈不过是仗着一些奇巧的险招罢了,若无您昨日以金针护住太子心脉,晚辈也绝无成功的可能。太子殿下能转危为安,是大家同心协力之功。”

她这番话,谦逊得体,既没有居功自傲,又恰到好处地肯定了刘伯安等人的功劳,让他们听得心中熨帖无比。

刘伯安抚须而笑,看向顾清萝的眼神,越发地欣赏。此女不仅医术通神,这份心胸与气度,也远非凡人可比。

顾清萝不再与他们客套,径直走到床边,开始为太子进行术后的第一次检查和换药。

太子萧承稷依旧在昏睡之中,但他的面色,已经比昨日好看了许多。那病态的潮红已经褪去,转为一种虽然苍白却相对平和的颜色。他的呼吸均匀绵长,显示着身体的机能正在逐步恢复。

顾清萝先是仔细地检查了他脚踝上那个简陋的“输液”装置。羊皮水囊里的糖盐水已经输完了大半,她检查了一下穿刺的部位,没有红肿,说明没有发生感染。

随后,她才将目光,投向了那条被厚厚纱布包裹的右腿。

“半夏,搭把手。”

“是,小姐。”

在半夏的帮助下,顾清萝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解开那沾染着血迹的绷带。

当最内层的纱布被揭开,伤口的全貌重新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就连刘伯安,都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惊喜!

只见那条昨日还血肉模糊、狰狞可怖的伤口,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恢复,此刻竟呈现出一种充满了生机的景象。

伤口边缘的肌肉组织,是健康的鲜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发黑或流脓。深可见骨的创口内部,也十分干净,只有少量淡黄色的清亮渗出液从引流管中缓缓流出,这是组织修复过程中的正常现象。

最令人欣喜的是,在那些肌肉组织的断面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红色颗粒般的肉芽组织,正在努力地生长着。

这是伤口正在愈合的最好证明!

“好……好啊!”刘伯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创口无腐,肉色鲜活,元气已固,生机已复!顾医官,您这……这当真是起死回生之术啊!”

顾清萝的心,也彻底地放了下来。

没有感染,便是最大的成功。

她立刻指挥着半夏,用温热的盐水,为太子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伤口,又从药箱中取出一瓶特制的、呈现出淡黄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创面之上。

这药膏,是她根据后世的“湿性疗法”原理,用蜂蜜、麻油和几味有生肌收口功效的中草药,熬制而成的。它不仅能隔绝外界的病菌,还能为伤口提供一个湿润的愈合环境,促进肉芽组织的生长,并能有效减轻换药时的痛苦。

涂好药膏,她又换上了全新的、用烈酒浸泡过的干净纱布,重新为太子包扎妥当。

整个换药过程,行云流水,一丝不苟。她那套熟练而严谨的无菌操作流程,让一旁观摩的刘伯安等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只觉得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做完这一切,顾清萝又为太子仔细地诊了脉,确认他的身体状况稳定,才直起身子,对刘伯安道:“刘院使,太子殿下今日之内,应该就能苏醒。醒来之后,切记不可喂食油腻之物,先以少量温水润喉,再以清淡的米汤喂食。待明日,若无反复,便可逐步增加一些肉糜、鱼糜等易于克化的食物。”

“是,是,老夫都记下了。”刘伯安像个虚心求教的学生一般,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李德全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先是对着殿内的众人点头示意,随即快步走到顾清萝面前,躬身道:“顾医官,陛下有请。”

顾清萝心中了然,知道正戏来了。

她跟着李德全,穿过庭院,来到了静心苑的书房。

皇帝正独自一人,站在一幅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负手而立。他已经换下了一身常服,穿上了一件绣着四爪蟠龙的黑色常服,整个人看上去,比昨日更多了几分君王的威严与深沉。

“臣女参见陛下。”

“平身吧。”皇帝转过身,示意她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太子的伤,如何了?”

“回陛下,太子殿下恢复得很好,已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静养,不出三月,便可痊愈。”顾清萝据实以告。

“三月……”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是欣慰,又似是……遗憾。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顾清萝,朕听皇后说,你说稷儿的伤,是中了‘破伤’之毒?”

“是。”

“此毒,当真来自泥土与铁锈?”皇帝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顾清萝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帝王的试探。他显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意外”。

她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回陛下,‘破伤’毒邪,的确藏于污秽之中。但……污秽之物,为何会恰好出现在太子殿下坠马之处,这……便非臣女一介医者所能揣测的了。”

她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既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医学判断,又表明了自己绝不干涉皇家阴私的立场。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

他缓缓踱步到书案后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用一种看似随意的语气,开口说道:“顾清萝,你此次救太子有功,乃是天大的功劳。朕,不能不赏。”

顾清萝立刻起身,垂首道:“能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忧,是臣女的福分,臣女不敢求赏。”

“朕说要赏,便不能不赏。”皇帝的语气,不容置喙,“说吧,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还是……为你镇北侯府,求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最后那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顾清萝的耳边。

世袭罔替!

这是何等样的恩宠!意味着镇北侯府的爵位,可以一代代地传承下去,与国同休。这是无数武将世家,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

顾清萝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知道,这是皇帝对她的终极考验。

她若是应下,便坐实了镇北侯府“功高震主、野心勃勃”的形象。皇帝今日能给你,明日,便能以同样的理由,将你连根拔起!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缓缓地,跪了下去。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却又无比的坚定,“臣女惶恐!镇北侯府世代忠良,家父与兄长常教导臣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为臣本分,不敢有半分居功之心!‘世袭罔替’四字,臣女与侯府,万万不敢承受!”

“哦?”皇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那依你之见,朕该赏你些什么?”

顾清萝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用一种清晰无比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臣女,不求任何封赏。”

“臣女,只求陛下,能恩准臣女,将此次为太子殿下疗伤所用的‘外科之术’,编撰成册,并在军中推广,以救治更多因伤致残、致死的将士。”

“我大靖将士,常年为国征战,戍守边疆,流血牺牲。他们中的许多人,并非死于敌人的刀枪之下,而是死于小小的伤口感染。若能将此术推广开来,每年,便可挽救我大靖数以千计的精锐兵士!这,远比任何对臣女个人的封赏,都更有意义!”

“若陛下恩准,臣女愿立下军令状,三年之内,为我大靖,培养出一百名合格的外科军医!”

“这,便是臣女恳求的,唯一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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