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今禾摔了门，独自离开餐厅。
室外秋雨訇然，她在南方待久了，只觉着倾盆大雨下得畅快，水雾淋漓冲刷着门前的青石板砖，朱光粼粼。
郑今禾与自己有约法三章，不要和闻岱翻旧账。
事到临头，那些自我标榜无坚不摧的释然，成为亲自炖给自己的毒鸡汤。
没有一个人能从战后废墟里全身而退——除非没有心有不甘，遑论旧情难忘。
雨天车少，打车软件排满等车的人，最终是闻岱的司机撑着伞跑过来接她。
“闻先生嘱咐我送郑小姐回去。”
郑今禾醉醺醺的，还是上了那辆车。
对着司机这张脸莫名熟悉，一路翻江倒海在溶成渣的脑子里搜索。
还是刘澄自己招认：“大美女认不出我了？”
“你是9班的刘澄？”郑今禾讶然。
刘澄笑呵呵的：“你记性真好，咱们同学大多数我都忘记叫什么，不像你总在电视上出现，我一眼就认出是你，而且我老婆喜欢你。”
郑今禾莫名赧颜：“你怎么给他当司机呢。”
“我读的就是警校，毕业也没考上正规编制，家里托关系搞个合同制到检察院做后勤，机缘巧合遇见闻岱，他也算帮衬我，调我过来开车比后勤好太多。”
郑今禾不可思议，她的印象里闻岱和同学都不亲近，一种唯恐谁黏上他会倒霉的样子。
“你送我，他怎么办？”
“再回来接他，”刘澄瞄一眼后视镜，“你们又吵架？”
郑今禾讪讪地笑：“怎么能说又呢。”好像他们经常吵架一样。
实质上，闻岱不屑于和人吵架，他的冷漠足以击败任何自以为是的叫嚣。
刘澄突然说：“你高三下半年基本没来学校，我们都以为你要出国。”
雨刷器频繁地工作，让沉默震耳欲聋。
郑今禾耷拉着眼皮，扯了下唇角：“哪有的事，是生病了，在家休养半年多。”
“现在好了吗？”刘澄又问。
郑今禾望向窗外，眼前是漫天水雾：“嗯，好了。”
——
郑今禾到家的时候，雨势转缓。
家里一个人没有，她换掉潮湿的衣服，坐在沙发里发会呆，想把糟糕的情绪从身体里开闸泄洪。
突然，手机响了一声。
郑今禾摸出手机，是闻岱：【你朋友的案子有起诉书吗？】
她直接将钟毓的判决书转发给他，多一个字都吝啬讲。
很快，他回复：【？没有起诉书直接判决了？】
郑今禾愣了愣，发了个“我不懂”的表情。
他戏谑道：“真有你的，果然是勇者闯天涯。”
郑今禾没心情和他吵嘴架，又吵不赢。
随手发了个抱拳的动图。
闻岱看着可爱的表情，忽然想起郑今禾和宋思汐的聊天框，停留在他们闹僵的夜里，郑今禾说：【闻岱要和我结婚。】
他也是一扫而过，宋思汐没有回复。
闻岱忽然问刘澄：“你记得宋思汐吗？”
刘澄开着车，憨厚地笑：“记得呀，她和大明星是11中的连体婴儿，惹恼一个另一个必响，两人形影不离感情众所周知的好。”
“是吗？”闻岱风平浪静的语气，让刘澄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这几日，自己的领导似乎总会失神。
刘澄试探着道：“不过高中同学能维持到社会的很少，毕竟各自的生活轨迹都发生很大的变化。”
闻岱依旧面无表情，嘴角挑起诡异的弧度：“两个人气味相投，也不一定是志同道合，可能是近墨者黑。”
“麦子那么鬼精鬼灵的人儿，还能受别人影响？”刘澄顺其自然喊出郑今禾的小名，闻岱靠进座椅里。
神情有一闪而过的呆滞。
刚才郑今禾泪水涟涟的控诉，让闻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不觉着鸡零狗碎的事情值得记这么久，很明显，郑今禾不仅如刀刻骨，对他更是深恶痛绝。
那一刻闻岱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隔阂无关年龄和经历，根深蒂固的渗透在郑今禾的青春里。
她不再为他心动，甚至是抗拒他。
闻岱满是倦意地喑声说：“聪明人最容易办糊涂事。”
刘澄不敢再接话，他也是替闻岱开车以后才了解到闻家的背景，鲜少有人知道闻岱的母亲是程青，三年前再次升迁到外省上任。
作为女性的政治生涯可堪传奇，他父亲哪怕另娶生子，也不耽误对大儿子青睐有加，毕竟闻岱是寄予两家厚望的独苗。
闻岱的家世在现实生活中已然是凤毛麟角，他自己更是阮江九肋，能力有之，家世有之，未来必然前途无量。
只不过感情这种事，得天独厚也会有难以为继的时候。
——
风停雨歇，寒意肃杀。
宋思汐诈尸似的打来电话：“小妞有空没啊，出来坐坐。”
郑今禾好久没见过她，如果赶上春节档的节目，她经常一年年在外面飘着，都是宋思汐打着飞机去剧组找她。
“你定地方。”
“不见不散呗，”那是她们常去的酒吧，宋思汐又说，“你甭急啊，姐妹开车接你。”
郑今禾打起精神，画个淡妆下楼，在路边看见宋思汐的甲壳虫。
她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抱住郑今禾：“想死我了，你不回来我家电视跟着遭殃。”
郑今禾又开心又想哭：“电视怎么得罪你？”
宋思汐唉声叹气：“我抱着电视，电视放映你的脸，一口闷酒一把辛酸泪。”
“去你的。”郑今禾笑她没正经。
宋思汐变化很大，从头到脚的国际名牌，大波浪像海藻，长腿细腰走起路摇曳生姿。
读书时不算出众的长相，成熟后好似尤物。
结果，她色兮兮地打量郑今禾：“还得是你，妥妥一张国民白月光的脸。”
郑今禾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宋思汐一脚油门轰出去，让她体验到推背感。
“你发消息那天我蹦迪到三点，你说闻岱要和你结婚？明天我跟防疫站约一下，咱带他去看看狂犬病，怎么逮谁咬谁呢。”宋思汐吊儿郎当的语气，再加上七拐八绕的浓重口音。
直接把郑今禾逗得噗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