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陆昭宁已经做好了谢临渊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觉悟了。
跟着管家往前堂走的路上,她心里已经把“如何应对谢临渊发难”的戏码盘了三个不同版本。
版本不同,但核心不变。
无非就是,装委屈、装傻,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记不清了。
若他仍揪着不放,便拣些话头夸他几句。
以她琢磨角色心理的经验来说,像谢临渊这样的人,只要给他夸舒服了,自然也不会跟个“糊涂”的姑娘家计较……吧?
陆昭宁已经在心中构思好剧本,正要带入情绪,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二妹妹且慢!”
陆霏宁提着裙摆快步走来,鬓上的珠花如她人一样,规矩端庄。
“听闻,谢世子今日带了不少人到府上,母亲在后院坐立不安,我实在放心不下,特来问问妹妹。”
她压着声音凑近,眼底藏着探究:“妹妹,你昨日,可是得罪了谢世子?”
陆昭宁放慢了脚步,很自然的回答了她的话。
“怎么会呢?我昨日一直在陪老夫人,都没见过他,何来得罪一词?”
回来的轿子上,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是有人问她昨晚在哪,一定是回答在她那。
陆霏宁凝眉,一脸不明所以,喃喃自语般追问:“既然如此,谢世子为何会来,还要……召见你?”
陆昭宁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担忧和忌惮,心里暗笑–
就谢临渊那喜怒无常的性子,可不是正常人能伺候明白的。
管家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想催促又生怕自己对陆昭宁失了分寸,只能转身对陆霏宁躬身,声音发紧:“大小姐,要不您还是先回后院陪夫人吧,世子爷在前头等着呢!”
“要真有什么事,老奴自会去回禀,断不敢劳烦您跑这一趟。”
陆霏宁脸色微变,忽而吹来一阵风,头上戴着珠花有些歪斜。
她勉强牵起唇角,对着陆昭宁道:“那……妹妹快些去吧,别让世子爷等急了。”
说完,她便放慢了速度,停在了原地。
垂在袖摆下的手死死攥着,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身后的贴身丫鬟春桃狠狠剜了管家远去的背影一眼,快步跟上陆霏宁,愤愤不平地抱怨:“小姐,这老管家也太势利眼了!先前对您哪敢这个态度?”
“这般捧高踩低地巴结,那他也不想想,论才情、论规矩、哪一样比得上您半分,唯有您才担得起陆家的小姐身份!”
春桃越说越起劲,浑然没察觉陆霏宁脸色越发难看,只顾着往下念叨:
“依我看,谢世子今日来势汹汹,指不定就是来寻她晦气的,您等着看好戏就是!”
“住口!”
陆霏宁猛地回头,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
—————–
离前堂还有段距离,陆昭宁就听到了陆泓的哀嚎声。
“世子啊–下官是真不知道啊!”
“清庄这半年我都没踏进一步,里头出了什么事,我半点不知情啊!”
“既不知情,那就“再”好好想想。”谢临渊漫不经心道。
紧接着,便是木棍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着陆泓更高亢的鬼哭狼嚎,听得人牙酸。
管家脚步虚浮,怎么都不敢往前走了,苍白着一张脸,回头向陆昭宁请罪。
“小姐,您进去吧,小的在这就行!”
陆昭宁点头,带着青黛一直往前。
越往里走,哭声越刺耳。
青黛往耳后拢了拢碎发,眉尖拧出嫌恶:“不过是挨几棍子,至于嚎得跟杀猪似的?”
她偷瞄陆昭宁,眼底的赞叹更浓。
小姐昨天可是被雷劈了都不吭一声!
同是一家人,陆泓怎么一点血性也无?
此时的陆昭宁也恍然大悟:
谢临渊今日确实是来找麻烦的,但找的不是自己。
心头一松,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得走快点,看看陆泓是怎么被打的。
她提步绕过廊柱,前堂景象撞入眼帘:
陆泓毫无形象地趴在冰凉的青砖上,锦袍前襟被泪水洇出大片深色,脊梁骨弓得像只虾米。
两名青衣卫持棍而立,每一棍下去都带着风声,却偏生控制得极好,只让他疼得抽搐,不见半点皮开肉绽的伤。
谢临渊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月白袖口衬得指尖愈发修长。
那把玉骨折扇在他指间转得飞快,映出他眼底的几分漫不经心、几分冷眼旁观。
直到陆昭宁走近,刚要屈身行礼,他指尖一顿,折扇“啪”地合起,声音淡淡:
“免了。”
陆泓被一棍抽得猛地弓起背,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陆昭宁。
他心头一喜,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嘶哑的哭喊出声:“乖女儿,快替为父求求情啊!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这么打下去,我会死的!”
“我是冤枉的啊–!哎呦–!”
啊……原来他也知道,人,是可能会被打死的啊?
那他又是如何做到,能在原主被打的鼻青脸肿时,轻飘飘地一句:“只是让你长长记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陆昭宁冷笑,看人被打,确实挺爽的。
她压低声音,对谢临渊说:“世子爷,他皮糙肉厚,可以打的更用力些。”
谢临渊点头,指尖一动,青衣卫打得更狠了。
陆昭宁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在盘算。
陆泓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算卦看不清命数。
不靠卦象,
陆昭宁还有脑子。
谢临渊调查了一夜,今日来到陆家,仅仅只是抓着陆泓打一顿,便说明,他已经确定陆泓对清庄一事并不知情。
毕竟依照谢临渊的性子,那可是怀疑谁就把谁扔去肃清司。
像这样在官员家行刑,可不多见。
打在陆泓身上的棍子看着恐怖,落点却都在皮肉最厚处,疼是真疼,却伤不了根本。
谢临渊要的,从来不是陆泓的供词,而是–
敲山震虎。
“继续打。”
谢临渊忽然开口,折扇“啪”地敲在桌面,
“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停。”
陆泓的哭声猛地拔高,看向陆昭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怨毒:“陆昭宁!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我可是你爹!”
“你快向世子求情啊!”
陆昭宁抬手捂住心口,眉头微蹙着轻咳两声,声音虚弱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归天。
她顺势倒在青黛怀里,水汪汪的眸子凝着谢临渊。
“世子爷,您既已动了我爹爹,可就不能打小女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