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创投的合伙人，苏晓，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城东老工业区。
这地方太野生了，路面坑洼，空气里还带着暴雨后的土腥味。
苏晓踩着高跟鞋，绕过一滩积水，走进了那个挂着“星驰物流”招牌的仓库。
她环视一周，微微皱眉。
这环境，非常“初创”。
林寒迎上来。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眉宇间的疲惫遮不住。
“苏总，欢迎，条件简陋，别介意。”
“林总，创业嘛，不寒碜。”
苏晓职业性地笑笑，目光却已经开始扫描仓库角落里停放的电驴，以及那几套挂在墙上、造型抽象的黑色防护服。
两人在二楼临时隔出来的办公室坐下。
林寒给苏晓倒了杯水。
“苏总，我就不绕弯子了，星驰物流目前急需资金，扩大运力，应对市场需求。”
林寒开门见山。
苏晓点点头：“林总的坦诚我喜欢，我们启明这次来，主要是被你们在暴雨中展现的技术震撼到。”
她指了指楼下。
“那套防护服，还有你们骑手那近乎无限续航的电池。”
“如果我没看错，你们在材料学和能源管理上，有非常规的技术储备。”
“遥遥领先？”
林寒自嘲地接了一句。
“不止。”
苏晓的表情很认真。
“是降维打击，这种技术如果应用在物流领域，潜力巨大，我们愿意为技术买单。”
林寒心中一动。
看来启明创投是识货的。
“基于你们目前展现的技术潜力，和江州市场的反馈，我们愿意给出5000万人民币的天使轮投资，占股20%。”
5000万。
这个数字让林寒的呼吸停滞半秒。
有了这笔钱，张伟的骚扰、消防的封条、无人机的材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但资本的钱，从来不好拿。
“苏总，启明看好星驰，我很高兴。但是……”
“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要求。”
苏晓气场全开。
“林总，我们欣赏你的技术，但不看好你的商业模式。”
来了。
林寒心里一沉。
“你的‘道德算法’，我们研究过，理念很崇高，但放在商业竞争里，太抽象。”
苏晓的语气变得锐利。
“五险一金，全员劳动合同，天价商业险，林总，你是在开公司，还是在做慈善？”
“保障员工权益，才能……”
“才能提高成本，降低利润率。”苏晓打断他。
“物流行业，卷的就是成本控制。”
“闪送达、袋鼠，他们为什么能做大？因为他们把骑手定义为‘合作伙伴’，把风险外包。”
“这是最优解。”
“底层的奋斗值得被尊重。”林寒看着她。
“林总，别太理想主义。”苏晓笑了笑，“我们投资人，看的是投资回报率。”
“你的高福利模式，严重影响了盈利能力和扩张速度。”
她给出启明的条件。
“5000万可以投，但星驰必须调整运营策略。”
“一年内，骑手人力成本降低30%，你的算法，必须开放‘效率模式’，把配送时效作为第一优先级。”
苏晓补充道：“我们要的是一家能称霸全国的物流巨头，不是一个在江州自我感动的小作坊。”
空气瞬间凝固。
降低成本30%，意味着取消五险一金，降低保底工资。
开放“效率模式”，意味着放弃“道德算法”，让系统逼着骑手去闯红灯、逆行、超时。
这不就是“闪送达”的翻版吗？
林寒看着苏晓那张精致且冷漠的脸。
他想起张伟的嘴脸，想起那些在暴雨中被关闭“求助按钮”的骑手。
他创业，就是为了推翻这帮吸血的资本，现在资本却要让他变成他们。
可5000万的诱惑太大，他太需要这笔钱。
林寒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想象着未来的画面。
接受5000万，星驰迅速扩张，之后成为另一个闪送达，身边的员工纷纷离他而去，最后他被资本扫地出局。
林寒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向苏晓，眼神重新变得清明。
“苏总，很抱歉，你的条件，我不能接受。”
苏晓愣住。
她没想到林寒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5000万，对于一个在废品站创业、资金链断裂的小老板来说，是救命钱。
“林总，你确定？”苏晓的语气冷下来。
“我宁愿站着死，也不想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
林寒站起身，“我做星驰，不是为了复制另一个闪送达。”
“幼稚。”苏晓也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情怀不能当饭吃，林总，你会后悔的。”
“等等。”林寒叫住了她。
苏晓转身，带着一丝嘲讽：“怎么？想通了？”
“不，我是想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未来物流。”
林寒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系统刚刚升级后，由【道德算法】模块和【星际科技赋能】模块联合推演生成的一份报告。
《基于“无人机+骑手协同”的城市物流网络构建方案（V1.0）》。
“苏总，你认为‘道德算法’是成本，是累赘，但你错了。”
林寒将屏幕转向苏晓。
“在你们的认知里，物流效率的提升，只能靠压榨人力。”
“但在我的体系里，靠的是技术迭代。”
屏幕上出现【智能配送无人机（蜂群雏形）】的设计图和模拟运行视频。
“这是我们即将投入使用的无人机，它将负责70%的标准化、中短途配送。”
“空中物流，无视拥堵，效率是地面骑手的三倍。”
苏晓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无人机配送？很多巨头都在搞，但受限于续航、载重和政策，一直无法规模化。
但林寒这个设计……
“而我们的骑手，将不再是低端的个体。”
林寒切换画面。
“他们将升级为‘物流调度师’和‘特殊配送专家’，负责处理高价值订单、复杂环境配送，以及无人机的维护和调度。”
“‘道德算法’的核心，不是保护弱者，而是解放生产力。”
“当骑手不再疲于奔命，他们才能提供更高质量的服务，建立更强的品牌忠诚度。”
林寒指着数据模型。
“这套‘空地协同’体系，结合我的能源技术和算法，三年内，综合运营成本将比现有模式低40%，而效率提升200%。”
“苏总，你们想投的是一个靠吸血维生的旧时代巨头，而我给你的，是一个定义新时代的全新物流体系。”
林寒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苏晓心上。
这份方案的详尽程度、数据模型的严谨性、技术实现路径的清晰度，根本不像是一个小作坊老板能做出来的。
这太超前了。
如果这份方案能实现，整个物流行业的格局将被彻底颠覆。
闪送达那种依赖人海战术的模式，将不堪一击。
苏晓看着林寒，眼神从轻视变成震惊，最后变成狂热。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他不仅有黑科技，更有匹配这些科技的野心和蓝图。
“这份方案……”苏晓的声音有些干涩，“可行性有多高？”
“图纸在我脑子里，技术在我手里，只差钱。”林寒平静地回答。
苏晓深吸一口气，她需要重新评估星驰物流的价值。
“林总，今天的谈话让我很意外，你的方案，我需要带回总部讨论。”
苏晓收起电脑，恢复职业的冷静，“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她递给林寒一张名片，转身离开仓库。
林寒看着她的背影，重重的出了口气。
资本是贪婪的，当他们看到更大的利益时，他们会改变规则。
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
苏晓的答复可能需要几天，甚至几周。
但他眼前的危机，张伟的骚扰，资金的缺口，却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