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签到、干活和偷偷修炼中无声滑过。
杂役处依旧是背景板，但江左明显感觉到贺子安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当然，不是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更像某种无形的存在感。
比如他清扫登仙梯时，总能发现台阶缝隙里偶尔嵌着几颗品相不错的、杂役处根本不会有的低阶灵果，虽然被踩得有点扁。
比如他累瘫在柴堆旁，醒来时总能在衣襟里摸到一小包不知何时塞进来的、甜得齁嗓子的凡间饴糖。
比如那次他被管事临时派去内门边缘送东西，远远看见一群内门弟子簇拥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玄青色的内门弟子服，身姿挺拔如松，被众人环绕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仅仅一个侧影，江左就认出来了。
是贺子安。
他似乎长高了很多。
原本在破庙时只比江左高一点，现在却已经高出大半个头，身形抽条，褪去了几分少年人的单薄，显露出流畅而富有力量的线条。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玄青色的衣料衬得他露出的脖颈和手腕愈发冷白。
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散落额前，侧脸轮廓清晰，下颌线收紧，显露出与别人不同的清俊锐利。
即使隔着老远，那股冰冷漠然的气质也如同实质。
江左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啧…这小子的皮相，倒是越发对得起他内门弟子的身份了。
江左心里嘀咕。
虽然贺子安脾气别扭，说话难听，还总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比如抢走叶辰的灵石塞给他一块冰疙瘩…
但…
看在脸的份上…
江左在心里默默给这位好兄弟加了几分容忍度。
毕竟，对着这么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干苦力时想想，也算解乏了不是？
江左的心态就是这么朴实且实用。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江左打着哈欠，缩在通铺角落里，习惯性签到。
【叮！签到成功。获得：双鱼佩（残缺）x1。】
掌心一沉。
一块入手温润、触感微凉的东西出现在手中。
江左低头一看。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呈双鱼环抱形状的玉佩。
质地像是某种暖玉，颜色是温润的乳白色，带着淡淡的、如同云雾般的纹路。
玉佩的做工很古朴，双鱼雕刻得栩栩如生，但鱼尾处有一道细微的裂痕，破坏了整体的完美，透着一股残缺感。
【系统提示：此物蕴含微弱灵韵。赠予目标人物，可微弱感应其安危状态。改造值+10。】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响起。
改造值+10？
江左眼睛瞬间亮了！
这破系统终于干点人事了！
感应安危？目标人物？
还用问是谁吗？当然是贺子安那个行走的麻烦吸引器，不过来了玄天宗之后，好像那小子也挺老实的，起码他没听到过什么关于他的骇人听闻的消息。
虽然这玉佩看起来破破烂烂，功能也鸡肋，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改造值才是硬通货！
江左攥紧了玉佩。
怎么送？
直接找上门？太刻意。
那个闷葫芦肯定又冷着脸说麻烦。
得找个由头…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江左被派往后山更深处的寒潭边采集一种喜阴的苔藓。
寒潭位于一处山谷深处，潭水冰冷刺骨，终年弥漫着淡淡的白色寒气。
江左刚采了小半篓苔藓，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盘膝坐在寒潭边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
贺子安。
他闭着眼，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浓郁的蓝色水灵气。
寒气与灵气交织，在他身周形成了一片朦胧的蓝色光晕。
他面前悬浮着一柄通体湛蓝、寒气四溢的长剑，剑身嗡鸣，与潭水的寒气隐隐呼应。
显然是在修炼某种高深的功法。
他身姿挺拔，玄青衣袍被寒气微微拂动，清俊的侧脸在寒雾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非人的冷寂感。
江左放轻脚步，不想打扰他。
但贺子安似乎察觉到了，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幽深的眸子精准地落在江左身上。
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也没有排斥。
江左心头一横。
择日不如撞日！
他深吸一口气，顶着贺子安冰冷的视线走了过去，脸上挤出个自认为很自然的笑容：
“好巧啊…贺师兄也在？”
贺子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待下文。
那眼神让江左准备好的寒暄词瞬间卡壳。
他干脆放弃铺垫，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块温润的双鱼佩，递了过去。
动作有点僵硬。
“那个…这个给你！”
贺子安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何物？”
“玉佩啊！戴着保平安！”江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眼神却有点飘忽，“你看你…天天接那么多危险任务！万一…万一你哪天出点啥事，我…我好早点知道，找人救你啊！省得你连累我！”
借口拙劣至极。
连他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预料中的嘲讽和拒绝没有来。
贺子安沉默地看着他。
那眼神很深，像是要穿透他拙劣的借口，看到更深处的东西。
寒潭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潭水咕咚冒泡的细微声响。
江左觉得手里的玉佩有点烫手，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就在他准备破罐子破摔把玉佩塞过去就跑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
那只手没有去拿玉佩。
而是直接握住了江左拿着玉佩的手腕。
指尖冰凉，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
江左身体一僵。
贺子安的手指很凉，像寒潭的水。
他微微用力，牵引着江左的手，将那块温润的双鱼佩，放进了他自己摊开的另一只手掌里。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无声的掌控感。
玉佩落入掌心。
贺子安低头看着。
他的指尖在那道细微的裂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玉佩温润的暖意与他周身散发的冰冷寒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许久。
他才缓缓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江左脸上。
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
“…麻烦。”
江左心头一松，又有点失落。
果然还是被嫌弃了…
算了，改造值加了就行！
他正想打个哈哈混过去，却见贺子安已经移开了视线。
他动作自然地解开自己玄青色外袍领口的一颗扣子。
然后将那块带着江左掌心温度的双鱼佩，小心地塞进了内襟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内衬衣料，玉佩的轮廓隐约可见。
他重新系好衣扣，指尖拂过胸前放置玉佩的位置。
动作很轻。
像是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闭上了眼睛，周身寒气再次弥漫开来。
“无事便走。”
冰冷的声音下了逐客令。
江左站在原地，看着贺子安重新沉浸在修炼中的冷峻侧影，又看了看他被玄青衣襟遮掩的胸口位置。
那里，放着他刚刚硬塞过去的麻烦？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悄悄爬上了江左的心头。
他挠了挠头，没再说话，拎起自己装着零星苔藓的破篓子，转身悄悄离开了寒潭。
寒雾缭绕间，那抹玄青身影端坐如磐石。
胸前的温热，成了这片冰冷死寂中唯一的一点暖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