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书瑶穿了一件大红色银狐毛滚边风氅,在清简寡欲的寺庙里十分扎眼。
“听说法堂走水了,四嫂没事吧,要是四嫂有了什么闪失,我都不知道回去了怎么跟四哥交代。”
话里话外总把她和陆少铮绑在一起。
薛挽觉得恶心。
“我时时记挂四嫂,给四嫂带了好吃的。”
陆书瑶很亲热拉着薛挽进屋,一进屋直喊冷,让宝珠把门窗都关上。
“护国寺的素斋很有名,我专门让丫鬟去要的,听说这里做豆腐都是引山上的泉水做的,别处都吃不到。”
把食盒放到桌上,又拿出一小碟子糕点,“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一路带来,就是为了让四嫂尝尝。”
她有点儿过分的殷勤,始终挂着笑,却笑得有些局促。
明显是心里紧张。
薛挽看着陆书瑶。
她遗传了侯夫人的贪婪,却半点儿没能遗传侯夫人的精明。
欲望太大脑子太小,迟早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绝。
薛挽想起前世,陆书瑶一门心思想嫁高门,婚事挑来挑去不满意,最后拖到二十岁,给已经死了四任正妻的荣亲王做填房。
如愿以偿得到财富,又不甘寂寞。
和荣王府世子苟且偷欢。
事情败露后,陆书瑶说自己受了胁迫,世子却指认是陆书瑶勾引在先,一时闹得沸沸扬扬。
康平侯府和荣亲王府一度全成了京中笑谈。
“四嫂怎么不吃呀。”陆书瑶盯着薛挽看。
见她只是静静坐着,不动筷子,脸上便浮起了胜券在握的笑。
“四嫂该不会是不相信我,觉得我会在饭菜里动手脚害你吧?四嫂对我的误会可太深了。”
说完她端起碗筷,把桌上的饭菜一样一样都尝了个遍。
“四嫂你看,你冤枉我了,我都吃了,真的没问题的。”
她嚼着糕点,一脸委屈。
薛挽笑了笑:“我从没想过饭菜会被动什么手脚,倒是书瑶妹妹特意提起来,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想过要怎么害我呢。”
她不轻不重瞟了陆书瑶一眼。
陆书瑶神色有一瞬间的紧绷,下意识抱紧臂弯里的手炉。
薛挽神色如常吃了几口饭菜,状若无意往桌上敲了一下。
尚妈妈得到暗示,悄无声息走过来。
二话不说,抬手一记手刀劈在陆书瑶的后颈上。
陆书瑶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睛一翻就软软倒了下去,手炉“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宝珠立马和尚妈妈一起把陆书瑶抬到床上。
“小姐,你刚刚吃了饭菜,真的不要紧吗?”宝珠问。
薛挽说:“不要紧,饭菜没事。”
陆书瑶故意带着饭菜来,就是为了让她怀疑饭菜有问题,引走她的注意。
实际上药下在暖炉里。
那股极淡极淡的甜香,她一闻到就能分辨得出。
用量少,会让人眩晕昏睡,用量大,会浑身红疹,痛痒难耐,她前世在侯夫人手里吃过这样的亏。
陆书瑶本来的计策是把手炉偷偷留在屋里,自己找个理由出去,用不了多久,薛挽和她的两个仆人都会被迷晕。
没想到手炉里的药还没起效,自己先被敲晕。
薛挽拿茶水把手炉里的香料煤饼浇灭。
屋里熄了灯,连灯台一起拿走。
尚妈妈和宝珠从后窗翻出去,薛挽穿上陆书瑶的大红风氅,拉上兜帽,从大门出去。
绕了一圈回来,找到宝珠和尚妈妈,三个人一起藏在厢房墙根后面。
“真的会有人来吗?”宝珠悄声问。
她不是怀疑自家小姐的判断,只是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她出身田户,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从小听父老乡亲说起京城里的高门大户,觉得那像是云端上的神仙一样。
后来卖到薛家做丫鬟,跟着小姐嫁进侯府,她感觉自己踏上了登云梯,要去的是神仙宫殿。
可进了侯府这一年多来,她才发现一切和她想的全部不一样。
云端上的神仙宫殿,远远看来鲜花着锦,走近一瞧全是烂疮。
这些身份尊贵的贵夫人贵小姐,害人性命可以眼睛都不眨,手段比地痞流氓还要龌龊。
宝珠觉得毛骨悚然。
三人藏在墙根没等多久,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进了院子,在正房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悄悄推门进去。
房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很快传来一些窸窣的声响。
薛挽估算时间,回头看了眼尚妈妈,尚妈妈会意,立马在院子角落的墙根下点一把火。
冬日干燥,火烧得快。
尚妈妈跑出院子,大喊着找人救火。
很快远处传来僧人们嘈杂的声音,脚步声急促地朝这边赶来。
僧人们还没赶到,四五个穿着侯府护院衣服的人先一步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步履匆匆的年轻女子。
一群人显然不是来救火的,一进院子就往正房冲。
借着月光和火势,薛挽看得清后面那女子就是傅云汐。
毫不意外。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从厢房墙根后面走出来。
傅云汐看见薛挽时显然愣住了,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挽勾了勾唇,反问:“云汐姑娘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傅云汐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脸色变了变。
冲进院子的护院已经将正房的门踹开,尚妈妈叫来救火的僧人正好赶到门口。
傅云汐脑中猛然一醒,意识到不好,急急转头要交护院关门。
宝珠却不知何时混进一众护院之间,挡在门口。
就在傅云汐开口前,抢先一步,惊声大叫——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还和不穿衣服的男人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