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废弃修车厂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三人最后一次检查装备。林默换上倪虹不知从哪搞来的、印着市政维修标识的连体工装，生物贴片紧密地贴合在颈侧和手腕，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任务的真实与危险。那枚徽章和致命的注射器紧贴着他胸口的内袋。耳机里的噪音已成为他意识里永恒的背景音，他面无表情，呼吸平稳，如同一台校准完毕的精密仪器。
倪虹则是一身黑色的便携战术装备，外面套着宽大的工装外套做掩饰。她的工具包鼓鼓囊囊，里面是她赖以成名的各种“小玩具”。李明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手枪稳妥地收在腋下枪套，眼神锐利地扫过最后一遍行动蓝图。
“记住流程。”李明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我们从这里出发，分头前往三号地下管网检修枢纽。我走A线，清理沿途可能存在的监控盲区。倪虹，你带林默走B线，距离稍远但更隐蔽。七点三十分，在枢纽东侧入口汇合。”
“进入枢纽后，由我主导。那里面情况复杂，可能有流浪者或者真正的维修工，必要时采取非致命手段控制。找到E7号竖井，应急通道的入口就在井壁下方。”
“进入通道后，一切未知。倪虹，你负责前方探路和技术支援。林默，你跟紧她，保持绝对安静。我断后。”
“通道预计一点五公里长，尽头是‘圣堂’外围的一个废弃设备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将在九点前抵达，刚好赶上自检开始。”
“有任何问题？”李明目光扫过两人。
林默摇了摇头。倪虹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紧张交织的光芒：“走吧，早点完事早点回家睡觉。”
没有更多的豪言壮语。李明率先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身影融入外面的灰暗之中。几分钟后，倪虹打了个手势，和林默从另一个方向悄然潜出。
城市正在缓慢苏醒，但这条工业区的辅路依旧寂静无人。倪虹对这里的监控布局了如指掌，带着林默在阴影和盲区中快速穿行。林默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受伤的脚踝传来隐痛，但他强行忽略，全部注意力都用于维持内心的“空”和对外界的警惕。
耳机里的噪音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接近，各种情绪的碎片变得更加清晰，试图钻入他的意识缝隙。他不断深呼吸，将自己锚定在那规律出现的零点几秒的静默中。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目标区域。三号地下管网检修枢纽像一个巨大的、半埋在地下的混凝土怪兽，生锈的铁门和巨大的通风管道是其呼吸的器官。空气中弥漫着污水和铁锈混合的沉闷气味。
李明已经等在东侧一个不起眼的维修门旁，对两人点了点头，示意安全。
他拿出工具，轻易地撬开了门锁。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布满锈蚀管道的狭窄金属走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湿气。
“跟紧。”李明低声道，率先侧身进入。倪虹紧随其后，林默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偶尔闪烁的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巨大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在头顶和身边纵横交错，发出沉闷的流水声和嗡鸣。脚下是湿滑的金属格栅走道。
李明如同幽灵般在前方移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时不时停下，用手势示意避开某个可能是运动传感器的区域，或者指出一个需要弯腰通过的低矮处。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稍微开阔的区域，墙壁上布满了各种老旧的阀门和仪表盘。李明在一个标注着“E7”的锈蚀铁盖前停下。
“就是这里。”他低声道，示意倪虹上前。
倪虹检查了一下井盖周围的锁具和传感器，撇撇嘴：“老掉牙的东西。”她拿出几个小巧的工具，在锁孔和传感器接口上鼓捣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井盖的电子锁失效了。李明和倪虹合力，费力地将沉重的井盖推开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阴冷、带着陈年尘埃和某种未知化学药剂味道的空气从下方涌出。
一个锈迹斑斑的、几乎垂直向下的金属梯子通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先下。”倪虹毫不犹豫地将一根荧光棒扔下去，确认深度和安全后，率先爬了下去。林默紧随其后。李明最后下来，并小心翼翼地将井盖重新虚掩上，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透气。
梯子很长，下了足足有四五米才到底。脚下是松软的淤泥和积水。这里才是那条传说中的应急通道。
倪虹打开高强度手电。光柱照亮了一条直径约一米五的圆形管道，内壁是斑驳的混凝土，布满了苔藓和水渍。管道向前延伸，没入无尽的黑暗，看不到尽头。空气污浊不堪，勉强可以呼吸。
“妈的，这真是给人走的？”倪虹低声骂了一句，用手电照了照脚下浑浊的积水，“希望别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地图显示基本畅通，但部分区域可能有塌陷或积水较深。跟紧我，注意脚下。”李明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有些沉闷。
三人排成一列，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行进。倪虹打头，林默居中，李明断后。手电光在管壁上晃动，投下扭曲摇摆的影子。水声、他们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管道并非笔直，时有弯曲和岔路，但李明手中的老旧地图似乎依然准确，他总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正确的方向。
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的倪虹突然停下，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有声音。”她极低声说，关闭了手电。
三人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之中。林默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耳机里的噪音似乎也减弱了一些，仿佛在侧耳倾听外界的动静。
果然，从管道前方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刮擦声，若有若无。
“不是人。”李明判断道，声音压得极低，“可能是某种动物，或者管道应力发出的声音。”
等待了几分钟，那声音没有再出现。倪虹重新打开手电，三人继续小心翼翼前进。
又前行了十几分钟，管道开始逐渐向上倾斜，脚下的积水变浅。根据地图显示，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路程。
突然，林默感到耳机里的噪音频率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种冰冷的“注视感”陡然增强，仿佛有什么东西……醒了？或者说，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了这个方向？
几乎同时，走在最前面的倪虹猛地再次停下，脸色微变。
“前面……有光。”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不是我们的手电光……是……蓝绿色的，一闪一闪的。”
李明立刻凑上前，透过倪虹的肩膀向前望去。只见在管道前方几十米远的拐弯处，隐约透出一种诡异的、非自然的冷光，如同某种生物的呼吸般明灭闪烁。
“是‘圣堂’的某种外部传感线缆泄露？”倪虹猜测道，但语气不确定，“还是……”
她话没说完，那种蓝绿色的光芒突然稳定下来，并且迅速变得明亮！同时，一阵极其细微的、高频的嗡鸣声开始响起，越来越响！
“不好！是主动式运动感应警报！”李明脸色骤变，“我们被发现了！快退！”
但已经晚了！
只见前方管道壁上，突然亮起无数细密的、蓝绿色的光点，如同突然睁开的无数只冰冷的复眼！这些光点迅速连接成线，构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管道截面的光网，朝着他们急速推进！
光网所过之处，管壁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出缕缕青烟！
“往回跑！”李明大吼一声，猛地将林默向后推去！
倪虹反应极快，瞬间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圆盘状装置激活，猛地扔向那张急速推进的光网！
“砰！”
一声闷响，装置爆开，释放出强烈的电磁脉冲和大量的金属箔条！推进的光网明显停滞了一下，闪烁不定，仿佛受到了干扰！
“快走！这挡不了多久！”倪虹一边后退一边喊。
三人沿着来路拼命狂奔！身后那被干扰的光网只停滞了不到两秒，就恢复了稳定，再次以更快的速度追来！高频的嗡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前面！左边有个岔口！地图上标记是废弃的泄压管道！”李明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在狭窄管道里回荡。
果然，前方不远处，管壁左侧有一个更小的、几乎被淤泥堵住的洞口！
“进去！”李明指挥道。
倪虹第一个钻了进去，林默紧随其后。李明最后一个钻入，同时回头朝着主通道扔出了另一个干扰装置！
“轰！”
更大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更强烈的电磁风暴。主通道里追来的光网再次剧烈闪烁，甚至部分熄灭了。但巨大的冲击波也震得整个管道嗡嗡作响，头顶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屑。
“走！这个岔管不通往‘圣堂’，但能暂时躲一下！”李明催促道，三人沿着更狭窄、更崎岖的泄压管道艰难前行。
走了不知多远，直到彻底听不到主通道的动静，三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靠在湿滑的管壁上。
“妈的……怎么回事？”倪虹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污泥，“那条通道不是绝密吗？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主动防御？”
李明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拿出那个老旧的地图显示器，屏幕却不断闪烁，显然刚才的电磁脉冲也影响到了它。
“除非……”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除非郑国栋早就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他故意留着他，甚至升级了防御……就像留着戴文倩一样……作为另一个‘陷阱’或‘测试场’。”
林默感到一股寒意。他们以为的秘密通道，从一开始就可能是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就在这时，他耳机里的噪音突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度！那个冰冷的“注视感”几乎化为实质，牢牢锁定了他！
同时，他感到胸口那枚徽章，竟然开始微微发烫！
嗡——！
一声完全不同之前的、低沉却充满力量的嗡鸣声，仿佛从管道深处、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穿透一切障碍，直接作用于他们的骨骼和内脏！
整个管道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是自检……”林默抬起头，声音因那无处不在的压迫感而有些嘶哑，“它提前开始了！”
计划彻底被打乱。他们被困在错误的管道里，行踪暴露，而“共情引擎”已经苏醒。
巨大的嗡鸣声如同巨兽的咆哮，宣告着狩猎的开始。
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