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却让叶星瑶浑身绷紧。她下意识地将青竹剑往身后藏了藏，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腰间的匕首——那是她从假樵夫身上缴获的。
“一根破竹杖有什么好看的？”叶星瑶压低声音，刻意模仿着乡下口音。
少年懒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瘦削，衣衫破烂却洗得干净，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破竹杖？”少年咧嘴一笑，”那姑娘为何握得这么紧？连指节都发白了。”
叶星瑶心头一跳。这个看似邋遢的少年眼力竟如此毒辣。她后退半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寻找脱身之路。
“别紧张。”少年突然正经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凌云宗的人在镇上有眼线，你刚才盯着他们看太久了。”
叶星瑶心头一震。她确实多看了几眼凌云宗的人，没想到被这少年注意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转身欲走。
“青竹派的姑娘都这么倔吗？”少年的话让她猛地停住脚步。
叶星瑶缓缓转身，眼中杀机闪现：”你是谁？”
“谢无忧。”少年——谢无忧做了个夸张的揖，”江湖游医，兼情报贩子，偶尔也做点劫富济贫的勾当。”他眨眨眼，”不过现在，我是个想帮你的人。”
“凭什么信你？”叶星瑶冷笑。
谢无忧从怀中掏出一块青色布条，上面绣着一片竹叶——正是青竹派的标记。”三天前，我在青溪下游救了个青竹派弟子，他临死前给了我这个，说如果遇到一个带着青竹剑的姑娘，就帮她。”
叶星瑶盯着布条，认出这是二师兄赵寒的随身之物。她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他…他还说了什么？”
“说血月楼和凌云宗联手灭门，为的是《天衍剑谱》。”谢无忧环顾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叶星瑶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谢无忧带着她在小巷中七拐八绕，最后来到一间偏僻的药铺后门。他敲了三长两短，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进来吧，这里安全。”谢无忧侧身让她先进。
药铺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味道。柜台后坐着个独眼老者，正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打量着叶星瑶。
“老周，借你后院用用。”谢无忧抛给老者一块碎银。
老者接过银子，点了点头，又埋头捣药去了。谢无忧领着叶星瑶穿过前堂，来到一处小小的后院。院中有张石桌，旁边是口古井。
“坐。”谢无忧打了一桶井水，舀了一碗递给叶星瑶，”先喝口水，你嘴唇都裂了。”
叶星瑶没接，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谢无忧不以为忤，自己喝了口水：”青竹剑虽然用布缠着，但剑柄的纹路骗不了行家。而且…”他指了指叶星瑶的手腕，”你虎口有茧，是常年练剑留下的。最重要的是，你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站姿和走路姿势都带着青竹派特有的轻盈——我在青竹山下的镇子住过半年，见过你们派弟子下山采购。”
这番分析让叶星瑶暗暗吃惊。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观察竟如此细致。
“你说你救了我师兄…”
“赵寒，对吧？”谢无忧叹了口气，”我在溪边发现他时，他已经不行了。胸前中了血月楼的’噬心掌’，能撑到那时已是奇迹。”
叶星瑶闭上眼睛，二师兄温和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还说了什么？”
“让我帮你找到’暗影阁’的梅夫人，说只有她知道《天衍剑谱》的全部秘密。”谢无忧凑近了些，”另外，凌云宗发出悬赏，一百两黄金要你的人头。”
叶星瑶苦笑：”我这么值钱？”
“剑谱更值钱。”谢无忧耸耸肩，”据说凑齐上下两卷能参透天地奥秘，练成绝世神功。血月楼有上卷，下卷就在你手上。”
叶星瑶不置可否。师父临终托付的剑谱确实在她身上，但她还不确定能否信任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为什么要帮我？”她直视谢无忧的眼睛，”一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谢无忧突然笑了，那笑容干净得不像是混江湖的人：”因为我讨厌血月楼和凌云宗。”他顿了顿，”而且…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叶星瑶脸一热，别过头去。就在这时，前堂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独眼老者刻意提高的嗓音：”官爷，小店真没什么可疑人物…”
谢无忧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叶星瑶的手腕：”后门！快！”
两人刚冲到后院墙角，前门就被踹开了。三个身着凌云宗服饰的武者闯了进来，为首的厉声喝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带着把青竹剑？”
谢无忧推着叶星瑶爬上墙边的柴堆，低声道：”翻过去就是隔壁染坊，从后门出去左转有条小巷，尽头有家’醉仙楼’，告诉掌柜的要’竹叶青’，他会安排你藏身。”
“你呢？”叶星瑶急问。
“我引开他们。”谢无忧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纸包，”拿着，遇到危险时用。红色的是迷烟，蓝色的是痒粉，绿色的是…算了，别用绿色的。”
叶星瑶接过纸包，还想说什么，谢无忧已经转身往前堂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官爷！我刚才看到一个可疑女子往西街去了！”
凌云宗的人立刻被引了过去。叶星瑶趁机翻过墙头，落在隔壁染坊的院子里。几个染工惊讶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姑娘，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穿过晾晒的布匹，找到后门溜了出去。
按照谢无忧的指示，叶星瑶顺利找到了”醉仙楼”。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客人三教九流都有。她压低声音对柜台后的胖掌柜说了暗号，对方眯起眼睛打量她片刻，然后招来一个小二。
“带这位姑娘去’青竹间’。”
名为”青竹间”的客房简陋但干净。叶星瑶锁好门，终于松了口气。她检查了一下青竹剑和剑谱，都安然无恙。窗外的天色渐暗，镇上的灯火次第亮起。她不敢点灯，就着月光坐在窗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谢无忧是否可信？梅夫人又是谁？凌云宗的人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地搜寻？一个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
一阵轻微的敲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叶星瑶警觉地拔剑在手，慢慢靠近窗户。
“是我。”谢无忧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开窗，没人跟踪。”
叶星瑶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窗。谢无忧灵活地翻了进来，衣服上多了几道口子，脸上也有擦伤，但精神很好。
“甩掉他们了？”叶星瑶问。
“当然。”谢无忧得意地笑了，”在青柳镇，没人能抓到我。”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饿了吧？给你带了烧鸡。”
叶星瑶确实饿了，但她没急着接食物：”为什么冒险帮我？说实话。”
谢无忧的笑容淡了些。他放下烧鸡，难得正经起来：”三年前，我师父被血月楼所杀，就因为不肯给他们配毒药。”他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一直在找机会报复。帮你，就是给他们添堵。”
这个理由听起来可信。叶星瑶点点头，接过烧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谢无忧看着她吃，突然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找到梅夫人。”叶星瑶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然后…报仇。”
谢无忧摇摇头：”以你现在的实力，去找血月楼报仇就是送死。”他指了指青竹剑，”青竹派的剑法虽然精妙，但你显然还没练到家。”
叶星瑶不服气地瞪着他：”我杀了血月楼的杀手！”
“侥幸而已。”谢无忧毫不客气，”要不是青竹剑突然发光，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话刺痛了叶星瑶的自尊，但她知道谢无忧说的是事实。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鸡骨头，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师父师兄都不在了，她孤身一人，连最基本的江湖经验都没有，谈何报仇？
“听着，”谢无忧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可以帮你。我熟悉江湖门道，知道怎么避开追杀。而且…”他神秘地笑了，”我知道梅夫人在哪。”
叶星瑶抬起头：”条件是什么？”
“聪明。”谢无忧赞许地点头，”两个条件。第一，让我研究一下青竹剑——我对它为什么会发光很感兴趣。第二…”他顿了顿，”带我一起找剑谱上卷。”
叶星瑶皱眉：”你也想要剑谱？”
“不完全是。”谢无忧挠挠头，”我师父临终前说，《天衍剑谱》中记载了一种能解百毒的’清灵丹’配方。我想找到它，解我身上的毒。”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一道诡异的青紫色纹路，”血月楼的’蚀骨毒’，每年发作一次，生不如死。”
叶星瑶看着那道毒纹，想起了二师兄胸前的伤口。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她心软了。
“好吧。”她终于点头，”但剑谱不能给你，我只能让你看有关解药的部分。”
“成交！”谢无忧高兴地一拍大腿，随即压低声音，”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青柳镇。凌云宗已经怀疑你在这里了，今晚他们肯定会挨家搜查。”
叶星瑶一惊：”那这里安全吗？”
“暂时安全。”谢无忧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几颗黑色药丸，”这是’敛息丸’，能隐藏气息，让追踪犬闻不到。吃一颗，凌云宗的人就找不到你。”
叶星瑶接过药丸，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谢无忧神秘地眨眨眼：”我说了，江湖游医，兼情报贩子。”他站起身，”你休息吧，我守夜。明天见。”
说完，他灵巧地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叶星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突然闯入她生命的少年，究竟是福是祸？
她吞下药丸，和衣躺在床上，青竹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远处传来喧哗声和犬吠，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时，叶星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姑娘！快醒醒！”是小二的声音，”凌云宗的人往这边来了！”
叶星瑶一跃而起，抓起青竹剑和包袱。她刚打开门，就看见谢无忧站在走廊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
“早啊，搭档。”他递给她一套粗布衣裳，”换上这个，我们该上路了。”
叶星瑶接过衣服，突然意识到，她的江湖路，这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