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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卡斯村休整了两天,陈默感觉自己像一台重启后的电脑,系统虽然还有些卡顿,但至少能正常开机了。

他按照“户外老炮”发来的手绘地图,收拾好那个巨大的登山包,带着万里,踏上了通往地狱谷的徒步路线。

路很窄,是马帮踩出来的土路,周围树木林立,其间还有潺潺的溪流。

万里在他前面几米远的地方,像个开路的先锋,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跟上。

这感觉很奇妙。

他不再是那个被生活推着走的陈默,而是主动选择了一条路,并且正走在上面。

走了大概两三个小时,身后传来了人声和清脆的铃铛声。

陈默停下脚步,靠在一边,让出路来。

很快,三个人出现在转角处。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皮肤黝-黑,背着一个磨损严重的登山包,步伐稳健。中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扎着马尾,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最后面是一个和陈默年纪相仿的男人,戴着眼镜,沉默地跟在后面。

“哟,兄弟,一个人啊?”马尾姑娘看到他,眼睛一亮,很自来熟地打招呼。

陈默点点头,没说话。

“你的狗好帅啊!它叫什么名字?”姑娘说着就想伸手去摸万里的头。

万里向后退了一步,低吼了一声,挡在了陈默身前。

“小晴,别乱动。”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开口了,他冲陈默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别介意,我这侄女,没心没肺的。”

陈默摇了摇头。

“没事。”

男人打量了一下陈默的装备,从头到脚。

“准备去哪儿?看你这方向,也是去牛棚子?”

“嗯。”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不想和人同行。

过去十年,他参加了无数次公司团建,饭桌上全是言不由衷的吹捧和试探。他厌倦了那种虚假的集体感。

“那正好,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男人很自然地发出了邀请,“我叫老赵,这是我侄女小晴,那是阿哲。”

陈默的嘴唇动了动。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但他看着老赵那张坦然的脸,又咽了回去。

“陈默。”

小晴凑了过来,这次不敢再上手,只是蹲下来,看着万里。

“陈哥,你的狗叫什么呀?”

“万里。”

“万里!好名字!”小晴拍了拍手,“走万里路,它陪你一起,真好。”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甚至享受孤独。

可当“一起走”这三个字被如此轻易地说出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依然对“同伴”这个词,抱有微弱的渴望。

他们重新上路,陈默走在最后。

他和小晴、阿哲之间隔着几米的距离,老赵的脚步不快,始终保持着整个队伍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没有人再刻意找他说话。

只有小晴偶尔会回头,逗一下万里,或者大声问老赵一些关于植物的问题。

阿哲始终沉默,但陈默注意到,每次经过比较湿滑的路段,他都会下意识地侧过身,给后面的人留出更安全的踩踏点。

这是一种很舒服的距离。

不远,不近。

既是同伴,又互不打扰。

中午,他们在一片开阔的草甸上停下来休息。

老赵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气罐炉头,开始烧水准备煮茶。

小晴拿出一大包零食,摊在防潮垫上,像个献宝的小孩。

“陈哥,快来吃!我背了一路,可沉了!”

陈默犹豫了一下。

他想起林晓燕,她也喜欢买零食,但那些零食都放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专属于她。她会跟他抱怨工作压力大,需要吃点甜的,但从未主动分给他一块巧克力。

他走过去,坐了下来。

阿哲默默地递过来一根牛肉干。

陈默接了过来。

“谢谢。”

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很硬,但很香,他也把自己买的腊肠拿出来分给大家。

“小兄弟,看你这装备,都是新换的吧?”老赵一边煮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嗯,刚买的。”

“以前没走过长线?”

“没有。”陈默看着远处雪山的一角,“以前……没时间。”

老赵把一杯热茶递给他。

“我以前也没时间。挣了点钱,把身体也挣垮了。现在不干了,每年都出来走几个月,算是给年轻时候的自己还债。”

老赵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

小晴在一旁插嘴:“我叔叔可厉害了!他走过狼塔C+V!”

陈默看着老赵。

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人,竟然走过那条国内顶级的徒步路线。

“厉害。”他由衷地说。

老赵摆摆手,喝了口茶。

“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路上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人是为了看风景,有的人是为了忘记一些事,有的人,就是单纯地想找个地方,能喘口气。”

老赵的视线落在陈默身上。

“走出来,就好。”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陈默心里那把生锈的锁里,轻轻转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那杯热茶。

茶水滚烫,一路暖到胃里。

休息过后,他们继续赶路。

下午四点多,他们抵达了卡斯牛棚下方的一片平坦开阔的河谷。这里已经有几顶五颜六色的帐篷,像长在草地上的蘑菇。

“就这儿了!”老赵卸下背包,长舒了一口气。

陈默笨拙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新帐篷,对着一堆杆子和布料,一时有些无措。

“我来帮你。”沉默了一路的阿哲走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三下五除二就把帐篷的骨架撑了起来。

“谢谢。”

“没事。”阿哲扶了扶眼镜,又回去搭自己的帐篷了。

夜幕降临,山谷里的气温骤降。

老赵真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块牛油火锅底料,架起一口大锅,咕噜噜地煮了起来。辛辣霸道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里,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疲惫。

四个人,一条狗,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

小晴拿出一大包零食,摊在防潮垫上。

“陈哥,快吃!我叔带的牛油底料,可香了!”

陈默接过老赵递来的一碗肉,热气熏得他眼睛有些发涩。

“陈哥,你一个人出来,家里人不担心吗?”小晴一边往嘴里塞着午餐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陈默。

他低头喝了口汤。

“他们不知道。”

空气安静了一瞬。

小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出声。

“出来走走好。”老赵打破了沉默,他往锅里下了一把青菜,“在城里待久了,心都憋硬了,得放出来泡泡水,才能软和点。”

他夹起一片毛肚,在滚烫的红油里七上八下。

“我以前在城里开馆子,开了二十年。每天从睁眼忙到闭眼,除了灶台就是账本。挣了点钱,把身体也挣垮了。后来我媳妇儿说,再干下去,钱没花完,人就没了。”

老赵把毛肚放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孩子大了也不用我管了,所以我就把店盘了,直接退休了,每年都出来走几个月。这山啊水啊,治不了病,但能续命。”

阿哲也开了口,声音不大。

“我是个程序员。去年,我旁边工位的同事,加班的时候,人就没了。前一秒还跟我讨论代码,后一秒就趴在桌上,再也没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

“我索性辞职了。我想不明白,我们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每一个故事,都像一块石头,投进陈默死水一般的心里。

他不是唯一的那个。

原来,这条路上,全都是从生活里逃出来的“病人”。

“陈哥,你呢?”小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为了什么?”

陈默看着锅里翻滚的红汤,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他想起了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

想起了王涛那块刺眼的新表。

想起了老王面馆里那个跳河男人的故事。

他端起杯子,把水当成酒仰头一饮而尽。

“以前,我以为家就是全世界。”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后来发现,我只是那个家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件家具。”

他放下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几个只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

“我想出来看看,没有那个家,我是不是还能活。”

没有人说话。

只有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良久,老赵又给他的碗里添满了肉。

“能活。”

老赵的语气很肯定。

“还能活得更好。”

陈默感觉眼眶有点热。

他低下头,大口地吃着碗里的肉。

那晚,他睡得格外安稳。

帐篷外,是呼啸的山风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叫声。

但他一点也不害怕。

他知道,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有另外三顶帐篷。

里面,有三个和他一样,正在努力“活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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