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得很近，沈凝条件反射转头时，差点擦上他的薄唇。
男人神色古怪地往后退去，靠回自己的椅背，握着威士忌酒杯的手，青筋毕露。
沈凝心里哼了一声。
她拿反菜单能把他气成这样？
她不动声色地把菜单转过来，用菜单做掩护，手指飞快地打字，激情跟阮童吐槽——
【沈凝：这贺承聿怎么老盯着我纠错呢？他豪门守门员吧？】
【阮童：贺大少又怎么惹你了？】
【沈凝：法式菜单，说我拿反了，显得他！】
【阮童：下次带他去地里，看他能不能分得清韭菜和小麦】
沈凝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爷爷奶奶在乡下还有五亩地，如果有机会，她真想把贺承聿弄到田里去，她又开始脑补贺承聿在地里干农活的场景，嘴角根本就压不住。
席上那些少爷小姐在聊自己的母校。
他们来自美国藤校，英国G5，当然也有一些国外的野鸡大学。
贺承聿对面坐着的便是程咏娴的女儿姜明娜。
她是华裔做派，不追求白幼瘦，小麦色肌肤，看起来很健美，烟灰色吊带裙，大耳环，挑染的亚麻色长发披散，笑容自信阳光，谈吐落落大方。
“啊对了，沈凝，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呢。”她面带微笑地问沈凝。
沈凝拿银质刀叉的手微微一顿，中气十足地回她——
“东北农业大学。”
在一众斯坦福哈佛麻省理工剑桥牛津中，完全一股泥石流。
噗，席上有人没忍住，发出笑声。
贺承聿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看向那人。
韩乔伊压根没意识到贺承聿锐利的眼神，笑得轻蔑，“农业大学？学怎么种地的？毕业出来是当农民？你们该不会在田里上课吧？咦……听起来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感觉。”
贺承聿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
“我是学种子培育的，种地丢人吗？没人种地的话，你不饿死了？你要是看不起农民的话，应该有点骨气不要吃他们种出来的粮食，是不是，韩小姐？”
东北农业大学怎么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211，她考上大学，爸妈给她办了三天的流水席，路过的狗都要被拉进来吃席。
贺承聿眉头一松，嘴角微微上扬。
席上鸦雀无声，上流社会的他们，说话向来含蓄委婉，沈凝的直球让韩乔伊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竟想不起怎么驳斥她。
瞬间落了下风。
姜明娜打圆场，“乔伊没有那个意思，沈凝，你也用不着这么敏感啦。”
沈凝微笑，“你不敏感还感觉到我敏感？”
姜明娜的笑有些凝滞。
沈凝又道：“不是我敏感，是她讲话没分寸。”
主打的就是谁都不放过。
席上的气氛有些微妙，沈凝知道，等会晚宴结束，这些大小姐一定会聚在一起，她一定会成为她们风口浪尖上的谈资。
但，谁在乎呢？
姜明娜似笑非笑地看了贺承聿一眼，粗俗又毫无眼色的暴发户女儿，自以为自己在这场骂战中占了上风，自鸣得意，却不知只能在她想要勾引的男人眼中留下粗鄙无知的印象。
算了，她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呢？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她故作大度地跟她道歉，接着跟自己的几个好友交换眼神，大家心照不宣地微笑，群里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聊开了。
沈凝并不在意晚宴的气氛变得古怪，她只知道，上次饿惨了，这次一定要饱餐一顿。
开胃菜是烟熏鲑鱼，主菜是西冷牛排，甜品是草莓酥饼配柠檬马鞭草奶油。
说实话，不如一碗锅气十足的南昌炒米粉。
别人在聊今晚晚宴的酒是08年库克、1973年唐培里侬、以及波尔多稀世珍酿1947年白马时，沈凝在干饭；
别人在聊帝国理工大学校庆要邀请贺承聿作为优秀校友回去致辞时，沈凝在干饭；
话题从古堡、私人岛屿、私人飞机、酒庄、靠湖的vila、苏富比拍卖行的珠宝绕了一大圈，沈凝依然在干饭。
妈妈说得对，两张同样的钱，他们的难道就更高贵？
爸爸说得也对，她没必要吃力不讨好巴结这些人，爸爸还说过，他们三代经商积攒的财富跟他们家三年的差不多，她应该感到自豪。
喝了一杯白葡萄酒，沈凝就看到自己左手边多了一个小碟子，是那个很难吃的草莓酥饼，她吃一口就想吐出来，但意识到这种场合做这样的举动还是太不雅了，就硬着头皮把这酥饼吃完了。
呵，贺承聿也觉得这酥饼难吃，所以想让她替他吃。
他做梦！
沈凝才不吃，她一顿狂炫，现在已经吃饱了，看都没看一眼那块酥饼，只是端着酒杯，时不时抿一口82年的拉斐。
姜明娜他们以前聊天会三不五时地夹杂英文，现在被沈凝气到，开始全程用法语交流。
沈凝：……
一群中国人用法语交流，真不会觉得尴尬吗？
姜明娜抬头看向一直寡言的贺承聿，用法语问他，“听说叔叔年底要给你分光寰的股份，升任总裁，恭喜你啊，终于要正式成为光寰的话事人了。”
贺承聿置若罔闻。
两人中间隔着酒杯，银质烛台和盛开的洋桔梗，姜明娜以为贺承聿没听见。
正要重新说一遍。
沈凝不胜酒力，缓缓趴在了餐桌上。
82年的拉斐怎么比老白干劲还大？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昏头转向，气血直往头上涌。
贺承聿一把托住她的脸，俯首，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忧，声音很轻柔，“沈凝，怎么了？”
沈凝眼神迷离，有气无力道：“暴发户喝不惯你们老钱的酒，老白干我都能喝二两呢。”
贺承聿揽着她的脖子，把她拥入怀里，打横公主抱，往别墅走去。
韩乔伊都惊了，“贺……贺承聿他怎么看不穿暴发户的手段啊？一看就是装的啊。”
姜明娜下巴微抬，神色高傲，“承聿比较有绅士风度而已，上次他不还公然嫌弃沈凝是暴发户吗？”
韩乔伊小声嘀咕，“他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上次冯怡还不是想在他面前装晕倒进他怀里，他直接退了一步，冯怡栽进了游泳池。”
姜明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韩乔伊身旁的人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脚，示意她别再说了。
沈凝醒来时，是午夜十二点，周遭黑漆漆的，只有月色透过窗户倾泄在地上，窗外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静谧中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