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雨。
这条小巷越往里面去地势越低，到了中后段，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小水洼。
韩星辰呈“大”字型，脸朝地，倒在了距离巷口两米的位置。在黑暗的环境下，他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映着圆月，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孟遥浑身上下打着颤，在韩星辰的面前蹲下，她的双手抖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她将他的脸转了过来，但马上，她又将他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好。
他的脸……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
他的五官全部都被打碎成了一滩烂泥。脑浆从空洞的眼眶中淌出来，浸着他脸的那个小水洼的旁边，是他爆掉的眼球和碎了的牙齿。
眉心，也就是碎片所在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凿开了一个大洞，血还在不断地涌出来，将孟遥的双手染得通红。
孟遥低着头，看着摊开的，全部都是血的双手，那个瞬间，她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困惑，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未回神。
韩星辰死了？
等一下，明明就在十分钟前，他还冲着自己笑了笑，说“保护好自己”，所以现在呢？这是什么意思？
是谁在开玩笑吗？
现在不是四月。
孟遥的呼吸声很淡，湿润的空气钻进鼻腔。她用力地用衣服擦着手上的血迹，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朝着光亮处移动了几步以后，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
“呕……”
胃酸反上来，呛在喉咙里，她剧烈的咳嗽后，抬起被染红了的手，将呛出来的眼泪擦掉。
为什么会越擦越多呢。
她的脸上被蹭上了腥甜的血污，一声呜咽从她的嘴里跑出来。孟遥并没有刻意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的确是在那几秒钟里，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像是太阳穴的位置被人订进去了一根钉子，金属的螺旋体钻的她的脑袋像是被搅碎了一样的疼。
“啊！”
“啊！”
“啊啊啊啊！！！！”
她抱着头蹲在韩星辰面前，尖叫声支离破碎，被路过巷口不耐烦的车喇叭掩盖了过去。孟遥抬起手，将脸上的鼻涕眼泪全部一起抹了一把，接着伸出了手，摸索着，哆嗦着，放在韩星辰太阳穴的两侧。
“你在干什么？”刚刚的传送，耗费了布丽艾薇相当大的精力，她从昏睡中醒来，感应到了孟遥的动作，急忙制止。
“我要……我要把韩星辰，把他复活。就像是复活陆理那样，”孟遥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她感到口涩鼻塞，整个句子都被喉咙里的呜咽打碎，她擦去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喃喃道：“我要他活过来！”
“你疯了！治愈术是会反噬的！孟遥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孟遥声嘶力竭：“我知道！可是我们之前不是已经得出答案了吗，周云依死了，那就说明治愈术只会反噬凶手！”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布丽艾薇没有和布丽艾薇对喊，她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调说：“如果，反噬的对象是随机的呢。”
孟遥没有说话。
“如果反噬的对象是随机的呢？”布丽艾薇再度反问：“那么遭受反噬的，可以是任意一个人，大街上的行人，被救活的陆理，甚至是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孟遥不管不顾地说道。在她的强大执念之下，治愈术已经被唤醒，孟遥的眼睛看向指尖的金黄色光芒：“我只要韩星辰活着，我只要他活着！”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现在的布丽艾薇依旧虚弱，她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去跟孟遥抢夺这个身体的主权。她只能透过孟遥的意识海看到那缕金色的光芒从孟遥的指尖涌入到韩星辰的身体里面。直到，韩星辰整个身体都发出微微的荧光。
孟遥将指尖的光芒熄灭。她半天都没有动，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许久以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韩星辰的脸转过来。
透过微弱的反光，她看到韩星辰好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的五官好好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上，脸色清白，就连身上的血污都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是马上被人抽走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孟遥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积水洼里。
“你成功了孟遥。”布丽艾薇说道：“明天，韩星辰就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学校里，他身体里没有碎片，以后可以不被骚扰，安稳地活下去了。”
“你在怪我吗。”
“治愈术是我自愿给你的。你想怎么用都是你的事情，我有什么资格怪你。”虽然如此说，但布丽艾薇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像责怪：“我只是想问你，如果，你救了韩星辰，死的不是那个杀人凶手，而是一个无辜人，那你还会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孟遥马上回答：“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在那一刻，我想要留住韩星辰的命，那我就复活他。至于其他人，和我没有关系。”
“你心变狠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
“所以这句话是夸奖吗？”孟遥笑。
“是。”布丽艾薇迟疑片刻后，说道：“希望……你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孟遥没有接下去，这以后，两个人也没有对话，孟遥也一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原地。即便是早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孟遥也没有抬头。
会是谁呢。死兆星还是黛音？
不过是谁都已经没关系了，韩星辰身体里面的碎片已经被人拿走了，除非他们想要赶尽杀绝，在今天将布丽艾薇的意识也除掉。
那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他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先朝着自己伸出了手，说：“起来。”
她顺着声音看那个人，很快就认出了他的眉目。
是宋清让。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孟遥眼底的震惊被宋清让尽收眼底，他的身子比刚刚更低了一点，那只手也更近了：“起来，地上脏。”
站稳以后，孟遥问：“你怎么会在这？”
“这里不适合说这些，走，去我那里，会安全一些。”宋清让说着，攥紧了孟遥的手，从巷口走出，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半无人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