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陆沉站在陈警官办公室门口，看着门牌上的“刑侦支队”四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门内传来翻找文件的窸窣声，持续了足足十分钟，陈警官才拉开门，眼底的红血丝比上周见面时更重了些。
“小陆，不是我不愿帮你。”老刑警往搪瓷杯里倒着浓茶，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十年前的案子，证据链早闭环了。尸检报告、现场证人、酒精检测……样样都指着‘意外’。”他把结案报告推过来，纸页边缘已经发脆，“你看，写得清清楚楚。”
陆沉的指尖划过报告里“醉酒坠楼”四个字，钢笔在旁边圈出个问号：“陈叔，我姐滴酒不沾，所有亲友都能作证。这‘醉酒’的结论，从哪来的？”他掏出素描本，半张仓库画纸在报告上铺开，红笔写的“张”字与报告里张磊的签名重叠，“还有这个，张磊有仓库的钥匙，十年前他账户里多了三十万，来源是红星机械厂。”
陈警官端茶杯的手顿住了，茶叶在水里打着旋。他盯着素描上的蔷薇锁看了很久，突然起身走到铁皮柜前，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柜子最底层的铁盒被拖出来，积着厚厚的灰，打开时呛得人直咳嗽。
“这是没归档的现场照片。”陈警官的声音很沉，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当年雨太大，很多痕迹被冲了，但这个……”他抽出张照片，边缘沾着褐色的水渍，“窗沿上的指纹，不是陆薇的，也不是你们家任何人的。”
照片里的指纹模糊不清，却能看出是枚男性指纹，指节处有个独特的分叉——与周深握钢笔时留在书签上的指纹完全一致。陆沉翻到报告的“现场痕迹”部分，果然没有任何关于指纹的记录，只有一行潦草的批注：“雨水冲刷，无有效痕迹”。
“为什么不归档？”陆沉的声音发紧，指尖捏得照片发皱。
陈警官的手指在桌面上划着圈，像在犹豫什么：“当年……有人打过招呼。”他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张磊找过我，说他认识市局的人，还提到你父亲的‘心脏病’，暗示这事牵扯很深。”铁盒里的另一张照片滑出来，是陆薇坠楼的天台，角落里有个被踢翻的画筒，与废弃工厂找到的那个款式相同。
陆沉捡起照片，画筒旁的积水里，浮着半片焦黑的纸，形状与素描的边缘完美契合。“这画筒里的东西呢？”
“没找到。”陈警官的喉结滚动着，“现场勘查的警员说，可能被雨水冲进了下水道。但我后来偷偷去看过，下水道口的铁栏上，挂着点红漆碎屑，和废弃工厂的红漆成分一样。”
办公室的挂钟敲了五下，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报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沉突然注意到报告的装订线有拆动的痕迹，最后一页的签名是复印上去的，墨迹比其他页浅了半分——这根本不是原件。
“陈叔，”他抬头直视老刑警的眼睛，“你早就知道不对劲，对不对？”
陈警官的肩膀垮了下去，从抽屉里摸出包皱巴巴的烟，点上后猛吸一口：“你父亲去世那天，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在3号仓库找到张磊挪用维修基金的账本，让我第二天去取。结果……”他掐灭烟头，“第二天他就没了，接着是陆薇……我查过，但每次刚有眉目，线索就断了。”
陆沉将照片和报告收好，指腹触到窗沿指纹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十年前那个夜晚残留的温度。他突然想起疗养院的老郑，想起周深通红的眼眶，想起张磊内兜的钥匙——这些人都像这结案报告一样，被什么东西捆着、藏着，不敢说出真相。
离开警局时，陈警官叫住他，塞过来一把黄铜钥匙：“档案室的后门，进去找找2013年3月的物证登记册，也许有你要的东西。”钥匙柄端的蔷薇花纹，与他那把一模一样。
暮色渐浓，陆沉握着两把钥匙站在警局门口，突然明白，那份被尘封的结案报告，不过是冰山一角。水面下，是张磊的贪婪、周深的挣扎、老郑的恐惧，还有父亲和姐姐用生命守护的证据。而那枚窗沿上的指纹，就是撬开这一切的第一块砖。
他摸出手机给李静发消息：“能帮忙比对一枚旧指纹吗？”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的天际线被晚霞染成血红色，像极了废弃工厂仓库里，那些被火焰舔过的焦黑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