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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冬日,京城里的集市比往日更添了几分热闹。寒风卷着雪沫子掠过街角,却吹不散市集里的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卖声混着孩童的嬉笑声,在暖阳下蒸腾起一股鲜活的暖意。

宋宴今日难得忙完政事,换下了常穿的锦袍,着一身素色锦服,外罩件玄色斗篷,衬得身姿愈发挺拔。脸上依然带着稳重和冷淡,长长的睫毛下挂着一双丹凤眼打量着跟在他身边的玉衡,小家伙裹着件雪白的披风,领口毛茸茸的,衬得本就精致的小脸愈发莹白,脸小而精致,世间从未见过他这种似女子模样的男子,尤其是他那双狐狸眼眸下,藏着一双玉绿色眸子,美得不可方物,乌发用根简单的木簪束着,走在人群里,引得不少人侧目。

傅霖跟在两人身后半步,高扎起高马尾,用发带束着,一身利落的短打劲装,腰间的玉石腰带一看就价值不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似随意,实则时刻留意着周遭动静。

“殿下,你看那个糖画!”玉衡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眼睛亮晶晶的。摊主正用融化的糖稀在石板上勾勒,转眼间便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引得周围一阵喝彩。

宋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眼馋的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想要?”

玉衡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不用了殿下,看看就好。”

宋宴没说话,径直拉着他走了过去。傅霖眼疾手快地付了钱,不多时,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狐狸模样糖画便递到了玉衡手里。小家伙捧着糖画,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吃到蜜的小狐狸。

他们一路逛过去,宋宴似乎心情极好,玉衡多看两眼的糖人、傅霖赞了句“闻着香”的烤栗子,他都让人买了下来。玉衡怀里很快就被各种吃食塞满,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酸得眯起了眼,却吃得津津有味。

走到一家卖首饰的摊子前,宋宴停下脚步。摊上摆着各式簪子、玉佩,琳琅满目。他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一支羊脂玉簪上——簪身雕着几朵兰花,简洁雅致,玉质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个,包起来。”宋宴指了指那支玉簪。

摊主连忙应着,手脚麻利地用锦盒装好。玉衡愣了愣,看着宋宴将锦盒递过来,脸颊微微发烫:“殿下,这是……”

“给你的。”宋宴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递给他一块寻常点心,“你那木簪太素了这支配你”

玉衡捧着锦盒,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心里却暖烘烘的。他低头看着盒子里的玉簪,又抬头看了看宋宴,小声道:“谢谢殿下。”

傅霖在一旁看得直乐,自家殿下这是越来越会疼人了,只是面上还端着那副冷淡样子,偏偏玉衡这小家伙还就吃他这套。

往前再走不远,市集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吆喝,混杂着牲畜的嘶鸣。那里是个卖野物兽皮的摊子,几张简陋的木笼并排摆着,里面关着狐狸、兔子,还有一头壮硕的野猪……,皆是眼神惶恐,瑟瑟发抖。

玉衡本不想看这些,下意识地往宋宴身后躲了躲,却在瞥见最角落那个笼子时,浑身猛地一僵。

那是一只灰狼,毛色灰扑扑的,沾满了泥污和血渍,看着与其他野物并无不同。可玉衡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它的眼睛上——那是一双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左眼上还有一道竖着的疤痕,像一道深刻的印记。

是灰云!玉衡认识那道疤痕,是当初在山林里,灰云帮他赶走熊瞎子打斗的时候留下的。

玉衡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扑在那木笼前,手指紧紧抓着冰冷的栏杆,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灰云!灰云!是我啊!”

笼子里的灰狼似乎早已没了力气,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听到这声音,耳朵微微动了动,迟缓地抬起头。它的嘴巴被粗布条紧紧绑着,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声,金色的瞳孔里映出玉衡的脸,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它身上的伤太重了,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还在渗血,显然是被粗暴对待过。

“灰云!你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玉衡急得眼圈都红了,手忙脚乱地想打开笼子,却被硌得生疼,“你看着我啊,我是清河!我是清河啊!”

“清河”是他还是小狐狸时,在山林里他娘亲给他起的名字。那时候,他和灰云是他最好的玩伴,灰云比他早化形三百年总是护着他,带着他在雪地里追逐,在溪边捉鱼。后来他被宋宴带走,到宫里,便与灰云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喂喂喂!你干什么!”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猎户,见玉衡对着笼子又拍又喊,像是要砸摊子一般,顿时沉下脸来,上前一把推开他,“不买就滚开!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玉衡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眼眶更红了,却死死盯着猎户,急道:“我买!我要买它!你开个价!”

“你买得起吗?”猎户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穿着华贵,不像缺钱的样子,却故意刁难,“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捕到的狼,野性得很,少于五十两银子不卖!”

五十两对寻常人家来说是天价,猎户本是想吓退他,却没料到玉衡想也不想就道:“我给!你快放了它!”

他说着就要去摸腰间的钱袋,却想起自己从未带过那么多银子。正急得手足无措,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上。

“谁说我们不要?”

宋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惯有的清冷,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他缓步从人群中走出,目光扫过那猎户,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猎户被他看得一哆嗦,不知怎的,竟从这年轻公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玉衡像是看到了救星,转过身抓住宋宴的衣袖,眼眶通红,声音带着哭腔:“殿下,买它!求求你,我要它!”

宋宴低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微不可察地软了一下,他抬手替玉衡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对身后道:“傅霖。”

“哎!。”傅霖立刻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倒出几块金锭,放在摊位上,金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晃得猎户眼睛都直了。

“这些。”傅霖指了指所有笼子,又特别点了点灰云所在的那个,“我家主子都要了”

猎户哪见过这么多金子,早已看呆了,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公子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打开!给您剥皮,去肉”

玉衡瞪了那猎户一眼说道:“不准!我要活的!都要!”

“是是是”

宋宴没理他,只是看着玉衡:“别怕,没事了。”

玉衡用力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安心。他转过身,看着笼子里的灰云,轻声道:“灰云我们带你回家。”

灰云似乎听懂了,又低低地呜了一声,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傅霖让人将所有笼子都装上马车,特意将灰云那只笼子放在最稳妥的地方。宋宴牵着玉衡的手,走上另一辆马车,低声道:“先去城外的别院,那里清静,方便治伤。”

玉衡点点头,心思却全在灰云身上,一路都有些坐立不安。宋宴看在眼里,也没多说,只是默默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的温度安抚着他的焦虑。

到了城外的别院,宋宴立刻让人去请了最好的医者。医者仔细检查了灰云的伤势,皱着眉道:“这狼是被捕兽夹伤了后腿,骨头断了,好在没伤着要害,静养些时日便能恢复,只是恐怕会落下些跛行的毛病。身上这些伤口看着吓人,倒都是皮外伤,勤换药,别感染了,也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玉衡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蹲在笼子边,看着里面闭目养神的灰云,轻声道:“灰云,你听到了吗?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宋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又看了看笼子里那只眼神虽虚弱却依旧带着十足野性的灰狼,若有所思。他想起玉衡方才喊的“清河”,想起他显露真身时的狐耳狐尾,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傅霖在一旁低声道:“殿下,其他的野物……”

“没受伤的放了吧,受了伤的治疗好了便放回后山”宋宴淡淡道,“除了这只狼,让它们自己寻路回山林。”

“是。”

很快,别院里便只剩下灰云一只野物。医者留下了药,嘱咐了注意事项便离开了。下人清理出一间干净的柴房,将灰云从笼子里放出来,铺了厚厚的干草,又解开了它嘴上的布条。

灰云虚弱地趴在干草上,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玉衡,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玉衡笑了,眼眶却又红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宴站在门口,看着里面一人一狼相依的画面,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玉衡的侧脸上,柔和得像一幅画。他忽然觉得,今日这趟集市,来得很值。

至少,他看到了玉衡不一样的一面,也知道了他藏在心底的名字——清河。

那是属于山林的记忆,或许,他该慢慢学着,去了解更多关于他的过去。

日子在平静中悄然滑过,灰云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快些。医者说的跛行虽难免,却已能勉强支撑着走动,身上的伤口结了痂,褪去了之前的萎靡,眼神里渐渐恢复了几分狼性的锐利,只是在玉衡面前,总透着股温顺。

别院的后院辟出了块空地,冬日的暖阳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玉衡惦念着灰云闷得慌,便悄悄变回了小狐狸的模样——一身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双标志性的碧绿色眼眸像浸在水里的翡翠,灵动得很。

他轻手轻脚地跑到灰云窝着的干草堆旁,尾巴轻轻扫过灰云的鼻尖,发出软糯的“呜咪”声。

灰云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瞬间漾起暖意,它低低地“嗷”了一声,算是回应。自从能勉强活动后,这一人一狼(此刻都是原形)便常在这后院里待着,用只有它们懂的兽语聊着天。

“你的腿好点了吗?”小狐狸用脑袋蹭了蹭灰云的脖颈,声音化作一串轻快的狐狸叫声,带着关切。

灰云晃了晃尾巴,用鼻尖点了点小白狐的耳朵,狼嗥声低沉而温和:“好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化形了,清河你化形的样子真漂亮。”

说着,它忽然低下头,用前爪轻轻按住小狐狸的后背,将它按在柔软的干草上。小白狐“呜呀”一声,没挣扎,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灰云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它的脸颊,又用牙齿轻轻啃咬着它颈后的软毛,动作带着山林里同伴间的亲昵,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小狐狸被它舔得痒痒,扭着身子笑,发出一串细碎的“咯咯”声,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摆着,扫起一阵雪沫子。

廊下,宋宴正站在那里看着。他听不懂它们的叫声,却能看懂那亲昵的动作——灰云将小狐狸按在身下,低头舔舐,那姿态太过亲密,像极了……像极了他偶尔对玉衡做的亲昵举动。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忽然涌上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知道这是动物间的习性,可看着那只灰狼对自己的小家伙那般亲近,心里就是不舒服。

傅霖站在他身后,把自家殿下那微蹙的眉头、紧绷的下颌线看得一清二楚,心里暗笑——殿下这是……吃醋了?吃一只狼的醋?

“殿下,这天怪冷的,要不进屋歇着?”傅霖低声提议,想把自家主子从这“醋海”里捞出来。

宋宴没动,目光依旧锁在后院那团雪白的小毛球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再看看。”

他倒要看看,这小家伙要跟那只狼腻歪到什么时候。

后院里,小白狐终于从灰云身下挣脱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仰起头问:“灰云,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以前在山林里,灰云化形比他早三百年,是个高大英挺的少年郎,总爱抱着他跑,还会去深山里找些亮晶晶的石子、会发光的虫给他玩。

灰云趴在地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狼嗥声里带着些无奈:“腿伤还没好透,要好的快太耗妖力,我估计还要多吸收几日的月光,这几日都不是满月。”它顿了顿,金色的眼眸里闪过期待,“等我好了,就带你去后山转转,那里有片松林,雪落下来特别好看,还有你以前爱吃的冻浆果。”

“真的?”小狐狸的眼睛亮了,碧绿色的瞳孔里映着光,“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嗯。”灰云用脑袋蹭了蹭它的脸,“到时候还像以前那样,我抱着你跑。”

小狐狸开心地“咪呀”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灰云的脖子,在它毛茸茸的颈间蹭来蹭去。

廊下的宋宴看得眉头皱得更紧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玉佩。他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但看玉衡那开心的样子,多半是在说些什么让他欢喜的话。

“傅霖。”宋宴忽然开口。

“在。”

“去把那只傻狐狸抱过来。”宋宴的声音冷了几分。

傅霖愣了一下,随即憋笑着应道:“是

哎!好嘞。”

他快步走到后院,对着还在跟灰云腻歪的小白狐道:“小白,殿下叫你呢。”

小白狐闻声抬头,看到廊下的宋宴,眼睛眨了眨,从灰云身上跳下来,摇着尾巴跑到傅霖脚边,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

宋宴看着被傅霖抱过来的小白狐,小家伙似乎还没玩够,碧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点茫然,尾巴却已经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摇了摇。

他伸出手,接过小白狐,将它揣进自己的斗篷里,用体温裹着。小白狐舒服地缩了缩身子,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呜咪”声。

感受到怀里小家伙的依赖,宋宴心里那点酸涩才淡了些。他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一团,声音放柔了些:“玩够了?”

小白狐眨眨眼,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像是在撒娇。

宋宴抱着它,转身往屋里走,路过傅霖时,淡淡道:“看好那只狼,别让它欺负玉衡。”

傅霖忍着笑应道:“是,殿下放心。”

屋里暖意融融,宋宴将小白狐放在膝头,指尖轻轻梳理着它雪白的皮毛。小白狐舒服地眯着眼,尾巴圈住自己的爪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用碧绿的眼睛望着宋宴,嘴里发出一串轻柔的叫声。

宋宴虽听不懂,却能感觉到它语气里的欢喜,便顺着它的意思问道:“跟它聊得开心?”

小狐狸用力点头,碧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呜咪”了几声,像是在说灰云答应等好了带他去看松林。

宋宴看着它雀跃的样子,心里微叹——罢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只是……那只狼,还是得看紧点。

他低头,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看着它舒服地眯起眼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窗外的阳光正好,屋里的暖意与膝头的柔软交织在一起,倒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生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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