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东宫的檐角还凝着霜,玉衡守了整夜,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却仍挺直脊背,像株在寒风里倔强生长的竹。宋宴晨起时,瞧见他这副模样,眉头微拧,指尖下意识要去揉他的头,却在触及那缕凌乱的发梢时,生生收了回去。
“去睡。”宋宴声音低哑,带着晨起的慵懒,“往后不必如此。”
玉衡抬眼,绿玉眸子里还浮着未散的倦意,却固执地摇头:“殿下没睡沉,我……放心不下。”
宋宴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的笑了,笑意却没抵达眼底:“你倒像只忠心的犬。”话虽带刺,可他转身时,唇角的弧度分明柔和了几分。
待玉衡补了一觉,再到书房时,宋宴正与傅霖密谈。他脚步极轻,却还是被宋宴察觉,抬眼瞥来:“过来。”
玉衡小步蹭到案前,见桌上摊着赵珩遇刺案的卷宗,墨迹未干的供词里,“东宫令牌”四个字刺得人眼疼。傅霖在一旁添油加醋:“三皇子府里的人一口咬定,是东宫侍卫行刺,那几个死士嘴硬得很,审了一夜都没松口。”
宋宴漫不经心地翻着卷宗,指尖划过“靖王”的名字,眼神渐冷:“呵,急着攀咬,倒显得心虚。”他抬眸看向玉衡,“你怎么看?”
玉衡被问得一愣,绿玉眸子盯着卷宗上的血迹,恍惚间,那些暗红竟化作猎场里小白受伤时的血,心尖猛地发颤:“我……我不懂这些,可殿下是好人,不会做坏事。”
宋宴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低笑出声。傅霖在旁憋笑,腹诽这狐狸天真得紧,却见宋宴笑意渐收,指尖轻轻点了点卷宗:“好人?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好人’二字。”
话虽如此,宋宴却因这声笨拙的信任,心情莫名轻快。他打发傅霖继续查靖王与赵珩的往来,转而教玉衡看舆图。玉衡瞧着那些蜿蜒的山脉、交错的河道,绿玉眸子里满是新奇,指尖刚要触碰,却听殿外传来喧哗。
“殿下!御史中丞求见!”内侍的声音带着慌张。
宋宴皱眉,刚要开口,就见御史中丞崔洺大步进来,官袍上的玉带撞得叮当作响。这崔洺是三皇子一派,向来对东宫诸多刁难,此刻黑着脸,行礼时腰都没弯全:“殿下可知,三皇子遇刺案已闹到御前?陛下震怒,着臣来讨个说法!”
玉衡被这阵仗吓得往后躲,却见宋宴神色自若,慢悠悠斟茶:“崔大人既说讨说法,不妨先讲讲,三皇子遇刺,与东宫有何干系?”
崔洺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半块令牌,掷在桌上:“这是案发现场找到的!东宫令牌,天下独一份,殿下还想抵赖?”
玉衡瞪大眼睛,下意识去看宋宴。却见宋宴指尖搭在茶盏沿,笑得漫不经心:“崔大人好大的威风,拿着半块残牌,就敢来东宫兴师问罪。怎的,陛下的旨意里,没教大人先查清楚,这令牌是真是假?”
崔洺脸涨得通红,他本就是借题发挥,哪敢真去验令牌真假。正僵持间,傅霖匆匆进来,附在宋宴耳边低语。宋宴听完,笑意更盛:“崔大人来得巧,本殿刚收到消息,三皇子遇刺时,靖王的亲信也在猎场。”
“你!血口喷人!”崔洺拍案而起,却被宋宴冰冷的眼神镇住。
“血口喷人?”宋宴慢悠悠放下茶盏,“崔大人不如去御前,与靖王当面对质。本殿倒要看看,是东宫的令牌可疑,还是靖王与三皇子的勾结,更让陛下震怒。”
崔洺瞬间没了气势,靖王与先帝夺权的旧事,本就是皇室禁忌,真要深究,他这条胳膊都得折在御前。他狠狠瞪了宋宴一眼,甩袖而去。
玉衡直到崔洺走远,才敢出声:“殿下,他好凶……”
宋宴看着他受惊的模样,忽而伸手揉乱他的发:“知道怕了?往后少凑这些热闹。”
玉衡抿唇,绿玉眸子里却闪过倔强:“我不怕,我要帮殿下。”
宋宴怔了怔,指尖还停在他发间,心口像被春日的风拂过,痒丝丝的。他别过脸,轻咳一声:“先学会看舆图再说。”
这日午后,宋宴处理完公务,见玉衡趴在案上,盯着舆图打瞌睡,绿玉眸子半睁半闭,像只慵懒的猫。他忍笑,刚要捉弄,却见玉衡猛地惊醒,指尖指着舆图上的“青岩关”,声音发颤:“殿下,这里……有危险!”
宋宴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青岩关是边境要地,近来并无异动。他刚要开口,却见玉衡眸子里浮起血色,整个人晃了晃,竟直直栽倒在地。
“玉衡!”宋宴瞳孔骤缩,扑过去抱住他,却见他颈间红绳发烫,绿玉眸子里满是痛苦,断断续续喊着:“青岩关……有埋伏……别让殿下……去……”
宋宴心跳如鼓,这狐狸竟能预见危险?他顾不上细想,忙传太医,又捏着玉衡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本殿在。”
玉衡在混沌中,听见这声低语,像是寒夜遇见了篝火,缓缓闭上眼。
待玉衡苏醒,已是黄昏。他望着守在床边的宋宴,绿玉眸子泛起水光:“殿下,我看到青岩关有好多兵,像乌云一样压过来……您千万别去。”
宋宴盯着他,良久,忽而笑了:“好,本殿不去。”他指尖摩挲着玉衡颈间的红绳,“这绳结,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玉衡别过脸,沉默许久,才轻声开口:“这是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她说……这绳结能护我,也能……预见生死。”
宋宴眸色渐深,这秘密,比他想象的更惊人。他刚要追问,却见傅霖匆匆进来,禀道:“殿下,陛下急召,说是青岩关告急,要您率军驰援!”
玉衡瞬间僵住,绿玉眸子里满是绝望。宋宴看着他,缓缓起身,指尖拂过他的脸:“别怕,本殿若躲了,才真成了懦夫。”
暮色漫进窗棂,宋宴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像柄即将出鞘的剑。玉衡望着他,知道这场东宫与皇权的博弈,终于要撕开最烈的战火,而他这只懵懂的狐,注定要陪着这抹孤影,奔赴未知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