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灯光如同粘稠的血液，将整个服务器机房染成一片不祥的炼狱。尖锐的警报声化作实质的音波，反复冲击着耳膜，每一个节拍都与心脏的狂跳重合。厚重合金闸门落下的轰鸣，是这座数据堡垒为他们关上的棺材盖，冰冷而绝情。
“内部净化程序将在……59分59秒后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无情地播报着倒计时，像死神的低语。林晚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刚刚获得能量核心的喜悦被突如其来的绝望彻底吞噬。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服务器机柜，才稳住几乎要软倒的身体。
“我们……被困住了。”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凌风的瞳孔也缩成了针尖。他紧紧握着手中那个沉重而滚烫的能量核心，这本是希望的象征，此刻却成了触发陷阱的钥匙。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麻痹过后，是汹涌而来的疲惫和窒息感。但他只允许自己慌乱了三秒钟。
“冷静！”他低吼一声，既是对林晚说，也是对自己说。他强迫自己不去听那催命的警报，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手腕的终端上。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试图重新连接上大楼的安保系统。
【连接请求被拒绝。】
【权限等级：访客。】
【警告：您已被‘焦土协议’标记为最高威胁目标。】
“该死！”凌风咒骂道。这个协议的权限等级太高了，它直接接管了整个区域的底层控制权，将他这个刚刚还像上帝一样发号施令的“工程师”，瞬间打成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囚犯。
“净化程序是什么？”林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但她强迫自己站直了身体，没有让自己崩溃。
凌风没有立刻回答。他调出了终端的被动扫描模式，开始分析房间内的环境传感器。几秒钟后，一组数据跳了出来，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消防系统。”他的声音干涩，“但不是水或者泡沫。是哈龙1301。高浓度惰性气体，三分钟内，房间里的氧气含量会下降到足以致命的2%以下。无色无味，我们甚至感觉不到窒息，只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昏迷，然后死亡。”
这是一种干净、高效、且对电子设备毫无损伤的“净化”方式。对于一个数据中心来说，简直是完美的“杀毒软件”。
林晚的身体晃了一下。她想象着那种在无声无息中被剥夺呼吸的死亡，一种无力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
“我们出不去了吗？”
“物理上，不可能。”凌风走到那扇落下的合金闸门前，用手敲了敲，传回来的声音沉闷得令人绝望。“这东西至少有三十厘米厚，是用来抵御外部爆破的。我们手里的工具连在上面留个划痕都做不到。”
绝望如同房间里逐渐稀薄的空气，开始侵蚀他们的意志。
然而，凌风的目光却在此时，扫过了周围一排排仍在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他的眼中没有熄灭，反而燃起了一簇疯狂的、属于技术狂人的火焰。
“物理上不行，不代表逻辑上不行。”他喃喃自语，仿佛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宣战，“它把我们关进了它的数据堡垒里……那我们就把这个堡垒，变成我们的武器。”
“我需要你的帮助。”凌风猛地回头，语速极快，“听着，管理‘焦土协议’的，是一个独立的AI子程序，一个‘典狱长’。我无法直接破解它，但我们可以给它制造一个无法处理的‘悖论’，让它的逻辑陷入混乱，从而导致系统崩溃或重启。在那一瞬间，闸门可能会出现短暂的解锁窗口。”
“怎么做？”
“用算力淹没它！”凌风指着周围的服务器，“这里是整个金融区的数据中心，这些机器的运算能力加起来，足以模拟一场小型的太阳风暴！我要用它们，制造一场史无前例的数据洪水，冲击那个‘典狱长’的决策核心！”
他立刻跑到最近的一个机柜旁，用撬棍暴力拆开机柜的维修面板，将自己的终端接了上去。
“林晚，看到机柜上的编号了吗？从B-01到B-32，找到B-07、B-19和B-28这三个机柜！”凌风一边在终端上飞速地编写着攻击脚本，一边下达指令，“那三个是图形处理器集群，是我们的主炮！把这根光纤电缆的一头接在我的终端上，另一头依次连接那三个机柜的备用数据端口！”
“好了！”几分钟后，林晚完成了连接。
凌风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他的屏幕上，一个复杂的、由无数代码构成的攻击模型已经初步成型。
“还不够……”他喃喃道，“它的防御逻辑很严密，普通的数据攻击只会被防火墙拦截。我需要一个‘特洛伊木马’，一个能让它主动把我们的攻击数据吞下去的诱饵。”
诱饵……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个能量核心上。
“有了！”他眼中精光一闪，“‘焦土协议’的触发条件，是‘未授权的能源模块移除’。那么，它的核心逻辑之一，就是监控能源模块的状态。如果……我能模拟出一个‘能源模块即将发生灾难性故障’的虚假信号呢？为了保护整个数据中心，它会怎么做？”
“没错！”凌风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它会主动为我们的‘特洛伊木马’打开大门！”
他立刻开始编写一个虚假的、模仿TH-3B电池在超负荷下即将爆炸的数据包。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每一个字节，每一个参数，都必须完美无瑕，才能骗过那个冰冷的“典狱长”。
倒计时：21分47秒。
空气似乎开始变得有些沉闷，这是心理作用，还是空气循环系统关闭后，二氧化碳浓度在缓慢上升？
“嗡嗡嗡……”
就在这时，机房天花板的几个角落里，几个半球形的装置缓缓降下，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是室内的微型防御炮台！
“典狱长”发现了他们的行为！
“它们启动了！”林晚惊呼。
“别管它们！它们在锁定我们之前，有三秒的扫描时间！继续移动！”凌风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砰！砰！”
两道细小的激光束射出，打在林晚刚刚跑过的地面上，留下两个焦黑的小点。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没有停下，而是按照凌风的指示，不断地在机柜之间穿梭，躲避着炮台的锁定。
倒计时：10分钟。
“完成了！”凌风大吼一声，猛地按下了终端上的执行键！“林晚，找个最坚固的机柜后面躲起来！”
他将那个虚假的“故障信号”通过主服务器发送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整个机房的警报声调陡然一变，变得更加尖锐、更加急促！
【警告！检测到TH-3B能源模块出现临界不稳！危险等级：最高！】
【正在调用全部算力进行故障分析……】
那几个原本在追猎林晚的防御炮台，立刻停止了射击，缩回了天花板。AI“典狱长”果然上当了，它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虚假的威胁上。
整个机房的服务器风扇在一瞬间开始疯狂咆哮，指示灯如同癫痫般胡乱闪烁！庞大的数据在无形的网络中进行着一场惨烈无比的战争！
凌风的终端屏幕上，代表“典狱长”AI核心的防御代码正在被一层层地撕裂、粉碎！
【……净化程序将在60秒后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快点！再快点！”凌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终端，双目赤红。
【50秒……】
【40秒……】
“典狱长”的AI核心开始崩溃，警报声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电流杂音。
【30秒……】
【20秒……】
凌风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氧气正在被抽离，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10……9……8……】
【7……6……5……】
“轰——！”
整个机房的灯光，在那一瞬间，全部熄灭了。所有的服务器风扇声、警报声、电子音，都在同一刻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死寂降临了。
【4……】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
倒计时，停了。
下一秒，“哐当——！”
那扇封死了他们生路的厚重合金闸门，在失去了所有电力支持后，因为系统重启的瞬间逻辑空白，缓缓地、向上升起了一米的高度。
“走！”
凌风一把拉起躲在机柜后的林晚，扛起地上的能量核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闸门下方的缝隙中翻滚了出去！
他们刚刚冲出走廊，身后的闸门便再次轰然落下，彻底封死。而机房内部，备用电源重新启动，红色的灯光再次亮起。
他们逃出来了。
两人瘫倒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如同两条濒死的鱼。
劫后余生。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走廊的深处，就传来了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金属踏击地面的声音。
“咚…咚…咚…”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凌风和林晚挣扎着站起身，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