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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天的时间像浸了水的棉线,又沉又慢。阿芷数着药柜里的当归片打发时间,数到第三十七遍时,沈砚之终于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袖口绣着暗雅的兰草纹,手里提着的药箱擦得锃亮,铜锁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都准备好了?”他问。阿芷昨晚把银针反复烫了三遍,解毒丸用油纸包了四层,此刻正牢牢攥在手心,闻言重重点头。她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个疙瘩:“真要去?要不我还是去报官吧。”

“张叔放心,”沈砚之弯腰帮小石头理了理衣襟,小家伙正抱着他的腿撒娇,“我们傍晚就回。”

马车停在巷口,还是上次那辆黑漆车厢,只是车夫换了个面生的。阿芷上车时,指尖触到车辕上的雕花,冰凉的木头纹路里嵌着点暗红,像是没擦干净的血渍。她心里一紧,被沈砚之轻轻握住手:“别怕。”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阿芷撩开车帘一角,看见巷口那棵老槐树下,她爹还站在原地,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

赵府比想象中更气派。朱漆大门外立着两尊石狮子,门房通报时,声音洪亮得能震落门檐上的雨珠。穿过三重院落,绕过一片池塘,才到那座雅致的小楼——正是上次老者说的少爷住处。

“沈大夫请。”黑衣男人引着他们上楼,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阿芷注意到走廊拐角处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神像盯猎物似的盯着他们。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少年躺在床上,脸色比上次更白,嘴唇却红得异常。老者坐在床边,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沈大夫可算来了。”

沈砚之没说话,径直走到床边。少年睁着眼,眼珠却没什么神采,看见沈砚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指蜷曲着抓挠床板,像条离水的鱼。

“这是……”老者慌了神。

“牵机引发作了。”沈砚之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都出去。”

“可……”

“要么出去,要么看着他死。”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的银针已经亮了出来。老者犹豫片刻,狠狠瞪了黑衣男人一眼,带着人退了出去,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落了锁。

“他怎么会突然发作?”阿芷帮着按住少年的腿,小家伙的皮肤烫得吓人,肌肉一阵阵抽搐。

“有人加了料。”沈砚之的指尖在少年手腕上搭了片刻,眉头紧锁,“他们想借我的手,让这孩子死得更彻底。”他迅速取出七根银针,分别扎在少年的百会、膻中、涌泉等穴位,银针刺入的瞬间,少年的抽搐竟真的缓了些。

阿芷看得目瞪口呆。她跟着沈砚之学了半年针灸,知道这些穴位都是要害,稍有不慎就会出人命,可沈砚之的手法又快又准,银针在他指间像有了生命。

“拿我给你的解毒散。”沈砚之额头渗出汗珠,少年的脸色忽青忽白,嘴唇上的红渐渐变成紫黑。阿芷连忙递过药粉,看着他用温水调开,撬开少年的嘴灌进去。

药汁刚下肚,少年突然猛地睁开眼,眼神里全是惊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气管里。沈砚之迅速抽出一根银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他的天突穴,同时伸手在他胸口重重一按。

“哇”的一声,少年吐出一口黑血,溅在洁白的床单上,像绽开一朵妖异的花。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缓和了些。

沈砚之松了口气,额头上的汗滴落在手背上。阿芷连忙递过帕子,触到他的手,烫得像火。“你没事吧?”她问。

“没事。”他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口黑血上,眼神沉了下去,“这毒里加了曼陀罗,有人不想让他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砸门声:“沈大夫!里面怎么样了?我家少爷没事吧?”是黑衣男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焦急。

沈砚之没理他,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褐色的药丸:“每隔一个时辰喂他一粒,能护住心脉。”他把瓷瓶递给阿芷,“你在这看着,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阿芷拉住他。

“有些账,该算了。”沈砚之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转身走向内间的一扇小门。阿芷这才发现,房间深处竟还藏着道门,门帘是暗青色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沈砚之走后,阿芷坐在床边守着少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雨点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摸了摸少年的额头,热度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沈砚之去了快半个时辰,怎么还不回来?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响。阿芷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抓起桌上的剪刀,躲到门后。

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黑衣男人跌了进来,胸口插着把匕首,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他指着门口,嘴里“嗬嗬”着说不出话,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阿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沈砚之站在门口,长衫下摆沾了血,手里还攥着根带血的马鞭。他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沈、沈先生……”阿芷的声音发颤。

“把药箱带上。”沈砚之走进来,拿起床上的瓷瓶闻了闻,“他没事了。我们走。”

“那他……”阿芷看着地上的黑衣男人,已经没了气息。

“有人会处理。”沈砚之拉起她的手,脚步很快地走向那扇暗门。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霉味,脚下的石阶湿滑,显然很久没人走了。

“这是……”

“赵府的密道,直通后山。”沈砚之的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空旷,“当年建这宅子时,就留着逃命用的。”

阿芷想起他昨晚烧的那些信,想起他药箱里那些奇怪的药材,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会出事?”

沈砚之顿了顿,没回答,只是握紧了她的手。通道尽头有微弱的光,走近了才发现是扇小木门,门外是茂密的树林,雨声混着风声,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往这边走。”沈砚之带着她钻进树林,脚下的落叶很厚,踩上去没什么声音。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忽然停住脚步,侧耳听着什么。

“怎么了?”阿芷压低声音。

“有人追来了。”他拉着她躲到一棵大树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筒,吹了声口哨,三短两长,和上次在院墙外听到的不一样。

没过多久,树林深处传来回应,同样是三短两长的哨声。沈砚之松了口气:“老陈来了。”

果然,片刻后,三个穿短打的汉子从树后走出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看到沈砚之,连忙拱手:“少爷,您没事吧?”

少爷?阿芷的眼睛猛地睁大,看向沈砚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人带来了?”

“带来了,在山下等着。”络腮胡看了阿芷一眼,眼神里有些好奇,却没多问。

跟着他们往山下走时,阿芷的脑子像团乱麻。原来他真的是那个“三少爷”,原来那些黑衣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开医馆?为什么要救赵府的少爷?

山下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络腮胡扶着他们上去,自己则带着另外两人守在车外。车厢里很干净,铺着厚厚的棉垫,沈砚之坐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你……”阿芷刚要开口,就被他按住肩膀。

“先睡会儿,”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到了地方,我什么都告诉你。”

阿芷确实累了,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困意就涌了上来。她靠在沈砚之的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外面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沈砚之正看着她,眼神很温柔,和平时不太一样。“醒了?”他问。

阿芷点点头,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是个陌生的院子,青砖铺地,角落里堆着些柴火,像是户普通人家。络腮胡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说:“少爷,都安排好了,赵老爷子那边已经收到信了。”

“知道了。”沈砚之点点头,带着阿芷走进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角堆着些干草。

“坐吧。”他给阿芷倒了杯热水,自己则坐在对面,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你真的是……三少爷?”阿芷小声问。

“嗯。”沈砚之苦笑了一下,“我本名叫沈砚之,三年前……从家里逃出来的。”

原来沈家和赵家是世交,沈砚之的父亲和赵老爷子是结拜兄弟。三年前,沈砚之被人下毒,也是“牵机引”,差点丢了性命。他爹查出是二房的人干的,想夺权,却被反咬一口,说他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沈砚之当时在外地求医,侥幸逃过一劫,从此隐姓埋名,靠行医为生。

“那你为什么要救赵府的少爷?”

“他是我唯一的表侄,”沈砚之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当年我爹出事,赵老爷子暗中帮过我,这份情,我得还。”他顿了顿,“这次去赵府,一是为了救他,二是为了拿到二房下毒的证据。”

“那黑衣男人……”

“他是二房的人,赵老爷子早就怀疑他了,这次正好借我的手除了他。”沈砚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们演了场戏。”

阿芷这才明白,从黑衣男人上门,到赵老爷子拜访,再到刚才的密道逃生,都是沈砚之和赵老爷子早就计划好的。她想起地上那具尸体,心里有些发寒:“那他……”

“他手上有三条人命,死有余辜。”沈砚之的眼神很坚定,“有些事,不能手软。”

阿芷没说话,心里乱糟糟的。她印象中的沈砚之,是那个会耐心教她认药、会给小石头讲故事的温和先生,可现在,他却像个运筹帷幄的棋手,人命在他眼里,似乎只是棋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沈砚之看出了她的心思,声音低了些。

阿芷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想起他给人看病时的认真,想起他夜里咳嗽的样子,想起他给她改的那件夹袄,心里的害怕渐渐被别的情绪取代。不管他是谁,他对自己的好,是真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等。”沈砚之说,“赵老爷子会拿着证据去揭发二房,等事情了结,我会回沈家看看,然后……”他看着阿芷,眼神温柔,“然后,我们回药铺去。”

回药铺去。这四个字像颗定心丸,让阿芷的心安稳了许多。她点点头,笑了笑:“好。”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就在这户人家住了下来。络腮胡每天会带来外面的消息,二房的人果然被揭发了,赵老爷子拿出确凿的证据,官府已经介入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

沈砚之的咳嗽好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夜咳。他开始教阿芷认些稀有的药材,都是他从沈府带出来的,有些连《本草纲目》里都没有记载。阿芷学得很认真,仿佛这样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

这天下午,络腮胡匆匆跑进来,脸色很不好:“少爷,不好了,二房的人反扑了,说您是假的,还说赵老爷子勾结外人,意图谋反!”

沈砚之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有证据?”

“不知道,但是官府已经下令通缉您了,画像都贴到城门口了。”络腮胡急得满头大汗,“我们得赶紧走!”

沈砚之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树林,眉头紧锁。阿芷的心也提了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沈砚之转身,眼神坚定,“我得回去一趟。”

“回哪?”

“沈家老宅。”他说,“那里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还有当年二房下毒的账本。只要拿到这些,就能彻底扳倒他们。”

“可那里肯定有很多人守着……”

“所以,我一个人去。”沈砚之看着阿芷,眼神里有不舍,“你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阿芷抓住他的手,像上次一样,“你说过,我们是一起的。”

沈砚之看着她倔强的脸,像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明明害怕却还是挡在弟弟身前的小姑娘。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当天夜里,他们就出发了。络腮胡给他们准备了两身夜行衣,还有两把短刀。沈砚之把短刀递给阿芷:“拿着,防身用。”

阿芷握紧刀柄,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些。马车在夜色中行驶,沈砚之靠在她身边,低声给她讲沈家老宅的布局:“正门有守卫,我们从后门进,那里有棵老槐树,能翻墙进去。进去后往左拐,第三间房是书房,账本应该在书架后面的暗格里……”

阿芷认真听着,把每个细节都记在心里。她知道,这次去沈家老宅,比去赵府危险得多。但她不怕,只要能和沈砚之在一起,不管去哪里,她都不怕。

马车快到沈府时,停了下来。络腮胡指着前面:“少爷,前面就是了,我在这等着,你们万事小心。”

沈砚之点点头,带着阿芷钻进旁边的树林。夜色很深,月亮被乌云遮住,四周一片漆黑。他们借着树影的掩护,慢慢靠近沈府的围墙。

围墙很高,上面还插着碎玻璃。沈砚之蹲下身子:“我托你上去。”

阿芷有些犹豫:“我……”

“相信我。”他的眼神很坚定。阿芷点点头,踩在他的肩膀上,他慢慢站起来,把她托到围墙上。阿芷趴在墙头,往下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跳下来,我接着你。”沈砚之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阿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跳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他怀里。

“小心点。”他扶着她站稳,两人借着墙角的阴影,慢慢往书房的方向移动。沈府很大,夜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守卫脚步声,远远传来。

他们躲躲闪闪,好不容易才到书房门口。沈砚之从怀里掏出根细铁丝,在锁眼里捣鼓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两人闪身进去,沈砚之迅速点燃火折子。火光中,阿芷看到满墙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沈砚之走到一个书架前,按了按其中一本书,书架“吱呀”一声移开,露出后面的暗格。

“找到了!”他眼睛一亮,伸手去拿里面的一个木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在书房!他们在书房!”

沈砚之脸色一变:“不好,中计了!快走!”他抓起木盒,拉着阿芷就往外跑。

刚跑出书房,就见一群守卫冲了过来,手里拿着刀,火把把院子照得如同白昼。“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二房的管家。

沈砚之拉着阿芷往假山的方向跑,身后的刀光越来越近。他忽然停下脚步,把木盒塞给阿芷:“你拿着这个,从假山后面的密道走,去找赵老爷子,他会保护你。”

“那你呢?”阿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引开他们。”沈砚之笑了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温和,“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他推了阿芷一把,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还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

“沈先生!”阿芷看着他的背影被守卫包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咬了咬牙,按照沈砚之说的,钻进假山后面的密道,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木盒,像是攥着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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