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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房的门被从里面轻轻合上,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却像法官的惊堂木,重重地敲在了我的心上,宣判了我过去二十一年里所有关于“父爱”的认知,全部死刑。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走廊昏暗的灯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绝望的鬼魂。

原来,这才是真相。

那个男人,我的父亲,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掩盖。他不是不悲伤,他只是在恐惧。恐惧那份被尘封了十几年的报告,有朝一日会重见天日,将他那张戴了多年的、慈父的铁面具,撕得粉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我的手脚是麻木的,感官也变得迟钝,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冷冷地悬浮在半空中,俯瞰着这具行尸走肉。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片无边的黑暗。

一夜无眠。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时,我才缓缓地坐起身。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经历了一整夜的炼狱焚烧后,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夜中熊熊燃烧的鬼火。

我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又化了一个精致却不失凌厉的妆容,将所有的脆弱与伤痛,都严严实实地遮盖在了这层完美的表皮之下。

从今天起,顾曼昔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复仇的幽灵。

我下楼时,顾卫东、柳晚晴和顾若柔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这大概是自从我重生回来后,第一次如此“齐整”的早餐。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柳晚晴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昨晚也没睡好。顾若柔则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唯有顾卫东,他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看着财经报纸,仿佛昨天会议室里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的心理素质,远比我想象的要好。

“醒了?”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地像是在对一个普通的下属说话,“既然当了项目总监,就要有时间观念。今天是你第一天正式上任,不要迟到。”

“知道了,父亲。”我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同样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回应道。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有些意外。他放下报纸,多看了我两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晨风的项目,后续处理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我言简意赅地回答,“按照合同,对方不仅退还了本金,还支付了违约金。我已经让财务部核对入账了。”

“嗯。”他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效率还算满意,“项目部那边,人事比较复杂,你刚接手,不要操之过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他说得冠冕堂皇,像一个真正关心女儿事业的父亲。可在我听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虚伪的试探和警告。他怕我,怕我这把不受控制的刀,会割伤他自己。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忽然微微一笑:“父亲说的是。不过,既然您让我放手去做,总要给我相应的支持吧?”

顾卫东眉头微蹙:“你想要什么支持?”

“钱。”我直截了当地说道,“项目部之前的账目一团乱,很多项目都需要重新审计和跟进,这都需要钱。而且,要让下面的人听话,总得拿出点看得见的业绩和好处。我需要一笔额度足够大的备用金,以及……我个人账户上,需要一笔能自由支配的资金,用来应付一些……不方便走公司账目的开销。”

我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像一个刚刚掌握权力,便迫不及待想要捞取好处的年轻人。

我要钱,一方面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拍卖会做准备,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

果然,听到“钱”这个字,顾卫东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公司有公司的财务制度,一切按流程走。”他冷冷地拒绝了,“至于你个人的开销,你的信用卡额度,还不够你用吗?”

“当然不够。”我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父亲,时代不同了。现在谈生意,靠的不仅仅是合同和酒杯,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人情往来’。您把我推上这个位置,不就是想让我替您处理那些您不方便出面的脏活吗?如果不给我足够的弹药,我这把枪,怎么可能打得响?”

我的话,说得露骨而直白,充满了野心和贪婪。

柳晚晴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她大概从未想过,曾经那个单纯愚蠢的顾曼昔,会说出如此市侩而冷酷的话。

顾卫东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我真实的想法。半晌,他缓缓开口:“五百万。我会让财务打到你的私人账户上。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大权限。至于公司的备用金,你可以向董事会提交申请。”

“成交。”我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五百万,对于那场拍卖会来说,连个零头都算不上。但我知道,这已经是顾卫东的底线。再多,就会引起他不必要的怀疑。

这顿暗流汹涌的早餐,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来到公司,我径直走向项目部。

整个部门的员工看到我,都像见了鬼一样,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但那一道道或恐惧、或怨恨、或好奇的目光,却像针一样,从四面八方刺向我。

我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走进了总监办公室,让陈助理通知所有项目经理,十分钟后开会。

会议室里,气氛比昨天的董事会还要凝重。十几位项目经理,都是刘志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此刻他们坐在那里,个个面色不善,摆明了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走到主位,将一叠厚厚的文件,“啪”的一声,摔在了会议桌上。

那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这份文件,是关于‘晴海贸易’的。”我的目光,如冰刀般,缓缓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对这家公司应该都不陌生吧?”

没有人说话,但好几个人,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白。

“一家注册资本只有十万的皮包公司,在过去三年里,却成了我们顾氏集团项目部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之一。它提供的产品,价格比市场价平均高出百分之三十,质量却是以次充好。我想请问各位,你们拿着公司的高薪,顶着‘项目经理’的头衔,难道都是瞎子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还是说……”我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合同,冷笑着念道,“……你们每个人,都从这家‘晴海贸易’里,拿了不止一份的好处?”

“顾总监!你不要血口喷人!”一个资历最老,也是平时和刘志明走得最近的经理,猛地站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们都是按流程办事,合同是经过法务部审核的,我们有什么责任?”

“责任?”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好,那我就跟你谈谈责任。”

我将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投影,幕布上立刻出现了一份详细的表格。

“王经理,你负责的‘东城之光’项目,去年三月,从晴海贸易采购了一批价值八百万的钢材。合同上写的是国标一级,但根据我的调查,实际到货的,是品质差了两个等级的二级钢材。中间的差价,超过两百万。这笔钱去了哪里?”

“还有你,李经理。你负责的‘滨江花园’项目,外墙涂料的采购价,比同地段、同品质的万科项目,高出了整整一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晴海贸易的法人代表,是你老婆的亲弟弟!”

我每点一个人的名字,每说出一组数据,他们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整个会议室里,已经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我。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我这个空降兵,才上任不到一天,怎么会对部门里这些陈年烂账,了如指掌?

他们不知道,前世的我,在精神病院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唯一的消遣,就是将沈言扔给我的那些顾氏集团的废弃资料,翻来覆去地看。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案例,早已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从今天起,”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已经被我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的所谓“精英”,“公司将成立专项审计小组,彻查过去三年,所有与‘晴海贸易’有关的项目。在此期间,所有涉事人员,全部停职反省!”

“至于你们的职位空缺……”我顿了顿,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我会从下面有能力、肯干事的年轻人里,重新提拔。”

一句话,恩威并施。既给了他们雷霆一击,又给了那些被压制已久的底层员工一个晋升的希望。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项目部这块铁板,已经被我硬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痕。

解决了部门内部的问题,我回到办公室,才真正开始为那场拍卖会发愁。

一个亿。

这个天文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顾卫东给的五百万,加上我自己的积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我该去哪里弄这么多钱?

向傅竟深开口?不,我不能这么做。一旦我接受了他的金钱资助,我们之间那脆弱的、建立在“互相利用”基础上的平衡,就会立刻被打破。我将彻底沦为他的附庸,再无任何谈判的资本。

我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股票、基金、房产……这些都无法在短短三天内变现。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条“星夜”项链上。

冰凉的触感,从锁骨处传来,让我纷乱的思绪,猛地一清。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很久很久以前,被我遗忘了的,关于母亲和这条项链的事。

那是在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将这条项链作为礼物送给了我。她替我戴上,然后抱着我,在我耳边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轻声说道:

“昔昔,你要记住。这条项链,不仅仅是妈妈给你的礼物。它也不只是一颗星星,它是……打开你未来天空的,一把钥匙。”

当时的我,并不懂这句话的深意,只当是母亲对我未来的美好祝愿。

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再回想起母亲当时那双充满了深意的眼睛,心中猛地一动。

钥匙?打开天空的钥匙?

我立刻将项链取了下来,拿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

这条项链的设计非常精巧,吊坠是一颗由无数细小的碎钻,镶嵌而成的一颗五角星。在灯光下,它闪烁着璀璨而迷人的光芒。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除了觉得它价值不菲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奇特之处。

难道是我想多了?

我不甘心地用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颗星星吊坠。当我的指腹,用力按压在五角星最中心那颗最大的钻石上时,奇迹发生了。

只听“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颗钻石,竟然向下凹陷了进去!

紧接着,五角星的背面,弹开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暗格。暗格里,藏着一张被折叠得如同火柴头大小的,薄如蝉翼的特殊纸片。

我的心,狂跳不止。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展开。

纸片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特殊墨水印制的、极其复杂的徽章图案,以及一串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长达三十二位的编码。

那个徽章,我认得。

那是瑞士最古老、也是保密级别最高的私人银行——圣加仑银行的家族徽章。

而那串编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是一个顶级私人保险柜的密钥!

我的母亲,她竟然……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原来,她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她或许早就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用这种方式,为我留下了一条最后的退路,一份足以让我安身立命,甚至东山再起的资本!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我只打过一次的,傅竟深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低沉嗓音。

“傅先生,”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圣加仑银行,日内瓦总部,我有一个私人保险柜。我需要你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动用你所有的资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变成不记名的、可以在任何黑市拍卖会上流通的…… 无记名债券。”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那里感受到沉默。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傅竟深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波动。

“顾曼昔,”他缓缓地念着我的名字,一字一顿,“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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