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 17:30
提案会终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结束。
夏桃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脊背挺得笔直，目送那位移动冰山被一群助理设计师簇拥着率先离开。
直到会议室的门完全合上，她挺直的肩线才微微松懈下来，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椅子里。
“晴晴，我感觉我的脑细胞都被他的冷气冻死了一大半！”
她哀嚎道，接过袁晴递来苏打水，猛灌了一大口，压下喉咙里那点被质疑的干涩。
袁晴收拾着散落的提案稿，头也不抬地吐槽：
“省省吧你。刚才据理力争、疯狂输出的时候，我看你脑细胞活跃得都快摩擦起火了，小词儿一套一套的，反应快得吓人。”
“不然咋子办嘛？”
夏桃压低声音，身体前倾，两人一摊：
“你没听他那个语气？我要是不立刻接住、把我们的核心逻辑用他能接受的方式再包装一遍，他能当场把我们案子摁死在地上反复摩擦，你信不信？
那种情况下，慢一秒都是死刑。”
她又灌了一口水，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的郁闷都吐出去：
“格老子……还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她缓了缓，起身利落地收拾电脑和资料。
目光扫过团队，新来的实习生赵小雨缩在一边，眼神发直。
夏桃绕过长桌，走到小雨身边，手臂揽过小姑娘的肩膀：“吓到了？”
赵小雨抬头，夏桃拍拍她：“正常！我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腿软得差点没站起来。”
她语气轻松，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笃定：
“别把他那些话全往心里去。他的目的是挑刺，我们的目的是让他挑不出刺。这是博弈，不是审判，懂吗？”
赵小雨带着哭腔小声嘟囔：“桃桃姐，这甲方也太吓人了吧……我感觉我刚才差点呼吸暂停了。那么多心血，被他几句话就否得一文不值……”
旁边的袁晴把昂贵的笔电往桌上一扔，没好气地接话：
“何止是否定，简直是公开处刑。’嘈杂的包装’？我真想让他来试试通宵画图改稿的滋味！”
赵小雨忧心忡忡地说：“桃桃姐，后续还要驻场……这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压力是不是太大了点？这项目接下来恐怕不好做啊。”
“行了行了，”夏桃拍拍手，她的声音很有力量，目光坚定地扫过两位队友，“别自己吓自己。都把头抬起来。”
“陆总要求高是好事，说明甲方极其重视这个项目，预算足，声量大。
这种项目做成了，就不是简单的项目奖金的问题了，是我们每个人履历上能镀金的一笔！
到时候，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米’桶！”
她拖长了调子，眨眨眼，“想想‘米’！想想成了之后能在业内横着走的底气！”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务实：
“晴姐，刚才他否的是第三部分的视觉方向，但我们核心概念他是沉默了的，说明有戏。
今晚得辛苦你，带着小雨，我们把那部分他挑刺的点，列出三个优化方向，明早碰头会我们快速过一下。”
“小雨，别怕。晚上跟着晴姐好好学，这可是顶级甲方现场教学，学费别人想交都没门路！赶紧成长起来，下次你主怼！”
她笑着给实习生打气，然后利落地将电脑包甩上肩头：
“走吧，先吃饭！我请客，火锅串串烧烤随你们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冰山’斗智斗勇！”
她的话刚说完，会议室的门被轻声敲响。
陆铮的助理乔路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得体却看不透深浅的职业化微笑。
“夏组长，打扰一下。”
他递过三张精致的金属门禁卡，“这是大厦的门禁卡，已经为您和您的团队授权了18楼联合办公室的权限。陆总吩咐，请贵团队即刻入驻，以便高效推进项目。”
“即刻？”
夏桃愣了一下，接过冰凉的卡片，感觉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这效率，也太“陆铮”了。
“是的。”
陈默笑容不变，语气却不容置疑，“一切已准备就绪。陆总希望明天早上9点，能看到基于今天反馈方向调整后的新思路框架。”
送走乔路，会议室里顿时哀声一片。
“不是吧？即刻入驻？那得到几点啊！”袁晴第一个叫出声，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赵小雨也苦着一张脸：“我家雪儿……该想我了……”
雪儿是她养的猫，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天天抱着小猫自称妈妈。
“行了行了，别嚎了，嚎也改变不了甲方爸爸的决定。”
夏桃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问候甲方全家的欲望压下去，拍了拍手，重新振作士气：
“甲方爸爸给了战场，咱们就得上！赶紧的，回公司收拾家当，明天直接带过来这边！”
她率先拎起电脑包，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最终，火锅串串烧烤三人都没能吃上。
只在大厦楼下的便利店里匆匆买了三明治和饭团，边吃边坐上夏桃的小粉车杀回自己公司。
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
夏桃作为项目组长，东西最多，光是各种参考书和资料就塞满了一个小纸箱。
再加上她的办公“家当”——一个巨大的颈椎按摩仪、一双备用平底鞋、以及塞满零食的小抽屉。
袁晴和赵小雨的东西相对少些，但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少。
看着地上那几个箱子和背包，袁晴犯了难：“这怎么搬？打车得打两辆吧？”
夏桃看了看，把自己的巨大的颈椎按摩仪放了回去，“你们也挑一挑，不是必要的东西不带。”说着她把平底鞋也放了回去。
袁晴和赵小雨也开始挑挑捡捡，最终还是整了一个大箱子、两个小箱子和一个背包。
袁晴犯了难：“明天早高峰，我们仨带着这么多东西挤地铁打车都不方便吧。”
“怕啥，”夏桃思路清晰，立刻做出了安排：
“东西都放我车上。明天早上我开车直接拉过去。你们俩别折腾了，明天直接去IFS楼下等我汇合就行。”
“得嘞！就等桃总您这句话！”袁晴立刻眉开眼笑。
三人一起将几个箱子和背包搬到地下车库，最后一个背包被夏桃放到副驾位上。
“搞定！”她关上车门，“明天早上，金融城IFS，Arc-Tech，准时出征！”
与此同时，市中心顶级公寓内。
陆铮刚脱下西装，解下领带，室内的智能系统感应到主人归来，自动调节到舒适的光线和温度。
他走到吧台边，倒了一杯冰水，玻璃杯壁上瞬间凝起一层白雾。
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繁华却寂静。
这时，手机响了，是严默。
电话一接通，严默戏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陆大总裁，怎么样？我给你推荐的那家‘灵犀创意’，团队还行吗？听说你今天去听提案了？”
陆铮端着水杯，走到落地窗前，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无波：“嗯。”
“就一个‘嗯’？成都属一属二的，你就这么瞧不上眼？”严默在那头嚷嚷。
陆铮抿了一口冰水，喉结滚动了一下。
脑海里闪过会议室里那个身影——
据理力争时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那口带着川渝味儿、却又逻辑清晰的反驳。
确实和他预想中不太一样。
比预想的……更有韧性。
“反应速度还行，核心概念抓得不错。”他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算是给出了正面评价。
“嘿！我就说嘛！我严默介绍的能有错？”严默顿时得意起来，陆铮嘴里的‘还行’绝对等于‘优秀’。
“哥们儿我这眼光，不错吧！”
眼光？
陆铮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放在玄关柜子上的那张——彩印覆膜的A4纸。
他走过去，修长的手指翻开，里面赫然是严默从人民公园相亲角“捞”回来的、堪称“摆烂”的《征婚简历》。
照片上的‘大头’女孩笑得很鬼马，自我介绍耿直得令人发笑。
他的指尖在“夏桃”这个名字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确实，”他对着电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深长，“有眼光。”
电话那头的严默得到了肯定，心满意足地又吹嘘了几句才挂断。
陆铮放下手机，又看了一眼那肆意飞扬的笑容，走去了书房，拉开抽屉，将那A4纸和一个有些褪色的粉色蜜桃小挂件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