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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沈聿垄断原料的行动虽然尽量低调,但涉及的资金流和物资调动实在太过庞大,如同一头试图在浅水潭中隐匿行踪的巨鲸,终究还是掀起了无法忽视的波澜。

首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沈家总号的大掌柜。他例行核对各铺面流水和库银支取时,愕然发现近几日从少爷私库以及几个与城西工坊关联的账目上,流出了数笔极其惊人的款项,用途标注含糊,只写着“购料”、“杂支”。粗略一算,短短两三天,竟已支出近万两白银!这几乎相当于沈家名下最大绸缎庄半年的纯利!

大掌柜不敢怠慢,火速报给了总管家族账目的二爷,也就是沈聿的一位族叔。这位族叔素来谨慎,一看这数目和去向,头皮都炸了,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少爷平日吃喝玩乐的小打小闹,怕是捅出了天大的窟窿!他连滚爬爬地直奔主宅,将账本捧到了沈万山面前。

沈万山起初还不甚在意,以为儿子又在折腾他那“香皂”,几百两银子打了水漂。当他漫不经心地扫过那账目上触目惊心的数字,以及后面附着的、福伯支取款项时画押的条子,一张富态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涨成了紫红色!

“孽障!这个孽障!!!”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从沈家主宅书房爆发出来,震得窗棂嗡嗡作响。桌上的名贵紫砂壶被沈万山一把扫落在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上万两!上万两白银!就让他几天功夫糟践出去了?!他买的是什么?!是龙肝凤髓吗?!还是把扬州城的地皮刮了一层?!”沈万山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哆嗦地指着账本,对着面前噤若寒蝉的族弟和掌柜咆哮,“他人呢?!把他给我揪回来!立刻!马上!”

下人连滚爬爬地跑出去,不一会儿又面无人色地回来禀报:“老爷…少爷他…他还在城西工坊里,说…说正到紧要关头,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反了!反了天了!”沈万山气得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他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下人,怒吼道:“备轿!去城西!我倒要看看,这个逆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他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我打断他的腿!”

… …

当沈万山的轿子怒气冲冲地停在废弃染坊门口时,沈聿正对着新送来的一批桂花蒸馏露的发货单和账单,眉头紧锁。这批顶级金桂的提取液价格远超他的预估,再加上之前垄断油脂碱面的巨大开销,他手上的现银已经快要见底了。

“福伯,我私库里那几件前朝的古玩,你尽快找人脱手,价格低点也无所谓,要快…”他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和父亲那熟悉却从未如此暴怒的吼声。

“逆子!你给我滚出来!”

沈聿心里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脏污短打,对一脸惊慌的福伯低声道:“稳住里面,别停。”然后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刚出工坊门,就看到父亲沈万山站在那一片狼藉的院子里,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手里死死攥着一本账册,看他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种败家儿子!”沈万山根本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猛地将手中的账册劈头盖脸地砸向他,“你看看!你给老子好好看看!这才几天?!啊?!上万两银子!你告诉我!银子呢?!你造出什么金山银山了?!啊?!”

账册砸在沈聿身上,散落一地。他没有躲,也没有去看,只是挺直了脊背,迎着父亲暴怒的目光,沉声道:“爹,银子都变成了原料,囤在货仓里。这是必要的投入…”

“必要的投入?!”沈万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笑出声来,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必要?!姓沈的!我沈万山十六岁出来闯码头,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生意没见过?!就没见过你这么‘必要’的投入!猪油!碱面!花瓣!你告诉我!你这是要做生意还是要开粥厂舍给全城乞丐吃?!你这投入的是一本万利吗?!你这投的是无底洞!是打水漂!连个响都听不见!”

他越说越气,大步上前,指着沈聿的鼻子骂道:“我原以为你只是胡闹,亏个几百两上千两,老子就当给你买个教训!可你呢?!你是要抄我的家啊!是要把这偌大家业彻底败光啊!你是不是被什么邪祟迷了心窍了?!啊?!”

“爹!这不是胡闹!”沈聿也提高了声音,试图解释,“我做的是一种叫香皂的新东西,去污能力极强,还能带香味,一旦成功,利润绝对远超您的想象!现在投入是为了抢占市场,是为了…”

“放屁!”沈万山粗暴地打断他,“什么狗屁香皂!我听都没听过!就算真有这东西,值得你砸进去上万两真金白银?!值得你把整个扬州的原料市场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外面多少人都在看我沈家的笑话!看我这儿子是不是疯了!”

他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沈聿!我告诉你!沈家这份家业,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我和你祖父,两代人,一滴汗一滴血攒下来的!不是给你这么糟践的!你马上给我停了!立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原料能退的退掉,不能退的赶紧低价处理!收回多少算多少!然后给我滚回府里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再也不准碰生意!听见没有!”

沈聿看着父亲那因暴怒和失望而扭曲的脸,听着那全然否定、毫不信任的话语,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倔强冲上心头。他知道父亲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林凡的威胁,无法理解系统的存在,更无法理解这款产品背后可能带来的颠覆性利润和…生存机会。

“爹!不能停!”他咬着牙,寸步不让,“现在停了,之前所有的投入就真的全打水漂了!而且…而且会错过最重要的时机!会…会让我们沈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无法说出真相,只能试图用最严重的后果来警示。

“万劫不复?!”沈万山气得浑身发颤,“我看再让你折腾下去,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我告诉你!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了算!你给我…”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因为他看到,儿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然滚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是委屈的哭,也不是害怕的哭,而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巨大压力、不被理解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的泪水。

沈聿没有擦眼泪,任由它们滑过肮脏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用一种嘶哑的、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爹…我知道,我过去荒唐,败家,不值得您信任。”

“但这一次,不一样。”

“我不是在胡闹,我是在救这个家。”

“您信我一次…就这最后一次。”

“如果…如果这次我真的败光了家业,我…我沈聿…自请出族,绝无怨言!”

沈万山彻底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那眼神中的决绝和痛苦,不像是在演戏。自请出族…这话太重了!

暴怒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他看着儿子那瘦削憔悴、沾满污渍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再看看这乱七八糟、烟气熏天的工坊,以及散落在地上的账册…

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累。

这个儿子,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关也关过,可似乎从来没什么用。这一次,他闹得最大,也最…不一样。

难道…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还是说…这孽障真的撞了邪了?

沉默,在父子之间蔓延,沉重得令人窒息。

许久,沈万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缓缓地、极其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而无力:

“罢了…罢了…”

他不再看沈聿,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自己的轿子。

就在要上轿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福伯…”

跟在身后、吓得魂不附体的老管家连忙应声:“老…老奴在…”

“去…去账上…再支五千两…给他…”沈万山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心死的漠然,“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沈家…算是败在他手上了…”

说完,他弯腰钻进轿子,轿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轿夫抬起轿子,缓缓离去,留下沈聿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耳边回荡着父亲那句“沈家算是败在他手上了”,如同最终的审判。

五千两…最后一次…

沈聿站在原地,任由晚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冰冷刺骨。

他没有感到喜悦,只有一种更加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责任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父亲用这种方式,给了他最后一点信任,或者说,是彻底绝望前的最后一点纵容。

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账册,拍去上面的灰尘,紧紧攥在手里。

转身,走回那依旧烟气缭绕、却承载着他所有希望的工坊。

门,在他身后关上。

接下来的路,真的只能靠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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