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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砖窑外的脚步声最终消失在夜色里,并未察觉这处废墟里还藏着一个历史的幽灵。司马彦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冷汗却已浸透内衫。他不敢久留,待到月色被浓云遮蔽,便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藏身之所,向着远离咸阳的方向遁去。

他一路向南,专挑荒僻小径、密林河谷行走。体内那奇异的生机提供了源源不绝的体力,使他能日夜兼程,远超常人。饥饿时,便采摘野果、挖掘块茎,甚至凭借突然增强的敏捷和反应,徒手捕捉野兔、溪鱼,钻木取火,烤熟果腹。那半成品长生药似乎极大地提升了他的生存本能,许多野外求生的知识无师自通般涌入脑海。

痛苦并未远离。每隔几个时辰,体内那低沉的嗡鸣便会加剧,转化为一阵阵灼热的刺痛,尤其是心口和丹田处,如同有烧红的细针在不断穿刺。每次发作,他都不得不停下脚步,蜷缩在草丛或石缝中,咬牙忍受,汗出如浆。但痛苦过后,身体的状态便会恢复,甚至更强韧一分。这仿佛是一种淬炼,残酷而有效。

几天后,他遭遇了一股庞大的流民队伍。

那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啊!男女老幼,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眼神麻木而惶恐。他们推着破旧的独轮车,扛着破烂的包袱,如同被洪水冲刷的蚁群,漫无目的地向南涌动。空气中弥漫着汗臭、泪水的咸腥和绝望的气息。

司马彦默默地将自己融入这股人流。他用炭灰将脸涂得更脏,撕破衣衫,弄乱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和周围的流民别无二致。他沉默地走着,耳朵却捕捉着一切信息。

“活不下去了……徭役不停,税赋更重了……”

“听说新皇帝登基,要大赦天下,减税三年呢!”

“呸!骗鬼的话!那是阉人赵高和奸相李斯的把戏!扶苏公子才仁厚,却被他们害死了!”

“真的?扶苏公子死了?”

“千真万确!还有蒙恬将军……都死了!”

“天杀的!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听说大泽乡那边,有人反了!叫陈胜、吴广!”

“反了?……反了好!反正也是死!”

陈胜、吴广?司马彦的心猛地一跳。这两个名字,他似乎在某些边地的军报文书上瞥见过,似乎是两名戍卒队长。他们竟敢揭竿而起?

流言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生长。关于陈胜吴广起义的消息越来越详细,也越来越离奇。有的说他们遇到了白蛇挡道,斩蛇起义乃是天意;有的说他们自称是扶苏和项燕(楚国名将)的队伍,要为民请命;有的说他们已经攻占了好几座县城,队伍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司马彦冷静地分析着这些信息。他知道,这绝非简单的戍卒闹事。始皇身死,中央混乱,严刑峻法积怨已久,二世胡亥的统治根基脆弱不堪。陈胜吴广之举,恰如一点星火落入无边无际的干草原,瞬间便可燎原。

他亲眼见证了这燎原之势。

一股约莫百来人的溃兵,衣衫褴褛,却手持抢来的兵器,如同饿狼般冲向了流民队伍。他们抢夺粮食,拉扯妇女,稍有反抗便刀剑相加。哭喊声、怒骂声、惨叫声瞬间撕裂了沉闷的行进队伍。

流民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如同待宰的羔羊。

司马彦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一个瘦小的老汉被撞倒在他面前,怀里死死抱着的半袋糠麸撒了一地。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溃兵狞笑着上前,一脚踢开老汉,就要去抢那散落的粮袋。

老汉发出绝望的哀嚎,枯瘦的手抓住溃兵的裤脚:“军爷……行行好……给我孙儿留一口……”

“滚开!老东西!”溃兵不耐烦地举起了手中的青铜剑。

那一刻,司马彦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猛地涌动,仿佛被眼前的暴行点燃。他下意识地猛踏一步,身体快得带出一道残影,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劈在溃兵持剑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溃兵撕心裂肺的惨叫。青铜剑当啷落地。那溃兵捂着自己诡异弯曲的手腕,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瘦弱肮脏的流民,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厉芒让他如坠冰窟。

司马彦自己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惨叫的溃兵和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小片区域。他没想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竟到了这种程度。

“他……他是叛军同党!”另一个溃兵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大喊,招呼同伴围过来。

司马彦心中一凛。不能纠缠!他猛地弯腰抓起一把沙土,扬向冲来的溃兵,趁对方视线被阻的瞬间,拉起地上目瞪口呆的老汉,低喝一声:“走!”

他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拖着老汉,如同游鱼般在混乱的人群和扑来的溃兵缝隙中穿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旁边的密林之中。

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他才松开手,靠在树干上喘息。老汉惊魂未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壮士!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司马彦摆摆手,喉咙发干,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后怕。他杀人了?不,他只是打断了那人的手。但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力量和杀意,是如此陌生而可怕。

“老伯请起,快走吧,去找你的孙儿。”他沙哑着嗓子道。

老汉千恩万谢,慌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南逃去。

司马彦独自留在林中,听着远处渐渐平息的骚动和流民队伍重新汇集的哭喊。他摊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还残留着击中骨骼时的细微触感。

力量的代价是什么?永生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在这乱世中,更快更有效地杀戮或者自保吗?

史官的职责,是记录。记录辉煌,记录罪恶,记录英雄,记录蝼蚁。而如今,他亲手参与了一次小小的“事件”。他改变了那个老汉可能被杀的历史瞬间。

这……是否违背了史官中立的原则?

但他旋即苦笑。中立?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活着记录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参与和选择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老汉被杀,然后冷静地在木牍上刻下“流民遭溃兵劫掠,死伤无算”吗?

他找了一处隐蔽树洞,再次拿出碳棒和木牍。这一次,他的手指稳定了许多。

“二世元年秋,闾左贫民戍渔阳,遇雨失期,法当斩。戍卒陈胜、吴广等率众反于大泽乡,诈称公子扶苏、楚将项燕,天下苦秦久矣,从者如云。烽火四起,郡县震恐。余混迹流民中南遁,亲见溃兵为祸,生灵涂炭。尝出手救一老叟,伤溃兵一人。力非凡人,心甚惑之。史者,当置身事外乎?然身陷洪流,孰能免乎?乱世已启,秦之纲纪,荡然无存矣。”

刻下最后一句,他长长吁了口气。他将自己的困惑与行动,也一并记录了下来。真实的历史,理应包含记录者自身的局限与抉择。

他走出树洞,望向北方。咸阳已远,烽烟正炽。

他不再只是一个逃亡的史官。

他是一个拥有了非凡力量,却背负着永恒职责,迷失在历史洪流中的观察者与……参与者。

下一步,该去向何方?或许,应该去那风暴的中心附近看看?去亲眼见证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如何撼动这个庞大的帝国?

他收拾好寥寥无几的物品,将木牍小心藏入怀中,目光投向东南方——那里,是大泽乡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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