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检察院,招待所。
一间陈设简单的套房里,空气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侯亮平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短短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的人生仿佛从云端坠入了深渊。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但他心中的烦躁和憋屈,却像窗外的夜色一样,越来越浓,化解不开。
从大风厂废墟回来后,侯亮平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想不通。
他反复复盘着昨天晚上发生的每一幕。
每一个细节,但越想,心中的屈辱就越是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紧紧地扼住他的心脏。
那个叫楚风的年轻人。
那通来自最高检一把手的训斥电话,还有季昌明、赵东来等人那带着怜悯和疏远的眼神……
这一切,都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侯亮平精神一振,以为是京都方面来了新的指示,连忙抓起电话。
“侯局,我是小林啊。”
电话那头,是反贪局的一名年轻检察官,语气却显得有些迟疑和尴尬。
“那个……关于大风厂案的卷宗,季检刚刚批示,说案情重大,需要省院内部先统一研究,暂时……暂时先封存。”
“什么?!”
侯亮平猛地站了起来。
“封存?谁给他的权力封存我总局督办的案子?”
“季检说……这是为了保护办案人员,避免出现……呃……不必要的失误。”小林的声音越来越小。
侯亮平气得差点把电话给摔了。
保护?
避免失误?
这说辞,简直就是把他当傻子!
这分明就是釜底抽薪,直接剥夺了他接触案件核心的权力!
“我知道了。”
侯亮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他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整个汉东检察系统,已经对他关上了大门。
不,不只是检察系统。
侯亮平又拿起手机,拨通了京州市公安局长赵东来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侯局啊,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
赵东来的声音听起来很“热情”,却透着一股刻意的距离感。
“赵局,我想请你们公安方面配合一下,调取一下大风厂火灾当晚周边的所有监控录像。”侯亮平压着火气说道。
“哎呀,侯局,真是不巧。”
赵东来立刻叫起苦来,“您也知道,光明区那边是老城区,很多设备都老化了,火灾当晚又赶上线路检修,大部分监控都……都失效了。我们正在全力修复,您看……”
又是借口!
全是借口!
“好,我知道了。”
侯亮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颓然地坐回沙发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从季昌明到赵东来,整个汉东的政法系统,已经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将他这个“钦差大臣”死死地挡在了外面。
他手中的尚方宝剑。
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块无人理睬的废铁。
在极度的孤立和无助中。
侯亮平想到了一个人——他的恩师,高育良。
无论如何,老师总会站在自己这边吧?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侯亮平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
“喂,亮平啊。”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老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侯亮平积压了一天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
“汉东这边……情况太复杂了,我……”
“亮平,你的事,我听说了。”
高育良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汉东的水,确实很深。有时候,我们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顾全大局。”
“大局?什么大局?”
侯亮平有些激动,“难道眼看着腐败分子逍遥法外,就是顾全大局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亮平,你还是太年轻,太气盛了。”
高育良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客气和疏远,“记住,原则是不能动摇的,但方式方法,可以更灵活一些。先冷静一下,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说完,高育良便以“还有个会要开”为由,匆匆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
侯亮平愣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连老师,都变了。
那种客套的官腔,那种刻意的疏远,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他成了一颗弃子。
一颗被整个汉东官场,甚至被自己最敬重的恩师,都唯恐避之不及的弃子。
巨大的羞辱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侯亮平的心。
他想不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自己是带着正义和使命来的,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难道,就因为那个叫楚风的年轻人?
就因为他背景通天?
侯亮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凶光。
他那不服输的“猴子”性格,在被逼到绝境之后,反而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既然你们都把我当瘟神,都想让我当个缩头乌龟,那我偏不!
既然你们把所有的大门都对我关上了。
那我就自己凿开一扇窗!
侯亮平猛地掐灭了手中的烟。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侯亮平的发小。
那个满嘴谎言,却又油滑无比的蔡成功。
对!
蔡成功!
他是一切事件的导火索,他一定知道大风厂背后所有的秘密!
既然官方的路走不通,那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
侯亮平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
他决定,抛开所有规则,抛开所有束缚,去接触蔡成功。
他要从这个最底层,最混乱的环节,撕开一道口子。
让整个汉东都看看。
他侯亮平,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