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逼近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训练场上的哼哈声少了，多了几分压抑的沉默和不时望向山外的恐惧目光。
韩跑跑接下了“研发神魂防御装置”的任务，整个人进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他把库房里那点可怜的材料——几罐发黑结块的黑狗血、几根枯黄的柳树枝、一些劣质的朱砂、还有之前炼丹剩下的各种药渣——全都搬到了自己的小屋（一个比姜百草的“听风轩”更破的草棚），整日里叮叮当当，念念有词。
偶尔能听到他棚里传来轻微的爆炸声或者奇怪的闪光，伴随着他兴奋的怪叫或者懊恼的嘟囔。没人敢靠近，生怕被什么奇怪的实验波及。
几天后，韩跑跑顶着一头爆炸式的头发，眼圈乌黑，却兴奋地抱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找到林懈。
“掌门师兄！成功了！我把它做出来了！”韩跑跑献宝似的举起那物件。
林懈定睛一看，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那似乎是一个……超大号的竹筒？竹筒外面歪歪扭扭地贴满了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难以辨认的符文。竹筒一端密封，另一端开口，里面似乎塞满了混合着黑狗血和柳枝灰的糊状物，还插着几根引线。整个物件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
“这……这是个啥？”林懈艰难地问道。
“此乃‘驱魔辟邪神魂震荡炮’！”韩跑跑得意洋洋地介绍，“根据我的理论，魔物乃阴秽神魂之聚集体，畏惧至阳至刚之物以及针对神魂的冲击！我将黑狗血、向阳柳枝灰、烈阳草粉（他偷偷薅了姜百草一点边角料）混合，以爆裂符文激发，其产生的声光冲击和能量震荡，理论上能对低阶魔物的神魂造成显著干扰甚至伤害！”
林懈：“……理论上的成功率是多少？”
韩跑跑挠了挠炸毛的头发：“呃……大概三成？主要是材料太差，符文刻画也不稳定，有可能……哑火，或者……炸膛。”
林懈以手扶额。他就知道！
但看着韩跑跑那充满期待和血丝的眼睛，再看看这粗陋却透着几分邪典创造力的“竹筒炮”，林懈叹了口气。有总比没有强。
“好吧……先试着做……五门？不，三门吧。”林懈下了订单，“分别放在山门和两条主要小路的口子上。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用！”他主要是怕没炸到魔物，先把自家工事点了。
韩跑跑欢天喜地地跑去继续他的“军火”生产了。
另一边，丹房的“工业化改革”在磕磕绊绊中继续推进。在巨大的压力下，弟子们的潜力被逼了出来，操作越来越熟练，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姜百草虽然依旧骂骂咧咧，但看着稳步提升的产量，也不再过多抱怨。
终于，在月底的最后一天，看着堆满整整一百瓶“清冽聚气散”的架子，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瘫倒在地，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完成了！第一个月的份额，终于凑够了！
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多久，第二天上午，烈阳宗的飞舟便如期而至。
来的不是冯烈，而是一个炼气八层的烈阳宗内门弟子，名叫冯陇，据说是冯烈的侄子。此人年纪不大，却眼高于顶，态度比冯烈还要倨傲几分。
飞舟直接悬停在青岚宗上空，冯陇带着两个跟班弟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如临大敌的青岚宗众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青岚宗的！丹药准备好了吗？赶紧送上来！小爷我没工夫跟你们耗！”冯陇的声音透过扩音法术传下来，刺耳无比。
林懈示意玄重将那一百瓶丹药装在一个大箱子里，抬到山门前。
“冯仙师，丹药已备齐，请验收。”林懈仰头，不卑不亢地说道。
冯陇打了个手势，一个跟班弟子御剑飞下，落在箱子前，随意打开几瓶检查了一下，又掂量了一下数量，然后朝着天上点了点头。
冯陇见状，哼了一声：“算你们识相。”却丝毫没有让飞舟降落或者支付任何“公平交易”筹码的意思。
那跟班弟子检查完毕，便要将箱子直接带上飞舟。
“且慢！”林懈忽然开口。
“嗯？”冯陇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林懈挤出笑容：“冯仙师，您看，这一百瓶丹药，也是我宗上下辛苦炼制所得。冯执事当初只说上缴丹药，但并未说明……是以何种方式交易。您看，是否可以用这些丹药，折算成灵石，抵扣一部分我宗日后向贵宗采购物资的款项？或者，换取一些基础的防御符箓也好啊！近日附近魔物肆虐，我宗实在……”
他试图争取一点利益，哪怕只是一点点象征性的回报，或者一点实用的东西。
“哈哈哈！”冯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打断了他，“抵扣？交易？林懈，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这丹药，是你们孝敬我烈阳宗的‘贡品’！贡品懂吗？是你们该交的！还想要东西？做梦！”
他声音转冷：“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交上来，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否则，下次来的，可就不是收丹药这么简单了！”
赤裸裸的掠夺和威胁！
玄重等人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握。
林懈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他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摆了摆手，让那烈阳宗弟子将丹药箱子带走。
那弟子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扛起箱子，御剑飞回飞舟。
冯陇满意地看着丹药入库，又扫了一眼下方敢怒不敢言的青岚宗众人，得意道：“这还差不多。下个月，准时备好丹药，若是短缺……哼！”
飞舟毫不停留，调转方向，化作流光消失。
山门前，一片死寂。辛苦一个月的成果，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地夺走，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一种屈辱和无力感弥漫在所有人心头。
“掌门师兄……”玄重声音沙哑，眼圈发红。
林懈站在原地，久久不语。他望着飞舟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弱肉强食，这就是修仙界的法则。没有实力，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转过身，看着情绪低落的弟子们，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都看到了吗？”
“这就是现实。”
“今天，他们可以夺走我们的丹药。明天，他们就能夺走我们的宗门，我们的性命。”
“不想永远被人踩在脚下，不想永远任人宰割，就给我记住今天的耻辱！”
“把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给我用到修炼上去！用到炼丹上去！”
“今天他们拿走一百瓶，明天，我们要有能力炼出两百瓶，三百瓶！还要炼出更好的丹药！更要拥有让他们不敢再来抢的实力！”
他没有咆哮，但平静的话语却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弟子们抬起头，眼中的恐惧和失落渐渐被愤怒和坚定所取代。
“修炼！” “炼丹！” “变强！”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很快汇成了低沉的誓言。
无需再多言，所有人默默地转身，走向训练场，走向丹房。
他们的步伐，比以往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后山那片越来越小的碧波潭深处，那丝持续溢出的清冽灵气，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潭底最深处，一点微不可见的幽光，悄然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
韩跑跑抱着他新制成的第二门“竹筒炮”，看着众人沉重的背影，歪了歪头，小声嘀咕：
“或许……下次该试试把安神散也加进火药里？说不定能直接把魔物熏睡着？”
青岚宗的抗争，在屈辱和压力中，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