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幽沼诡影
三日后，清晨。
灵霄仙宗山门外，薄雾未散，晨露沾湿了青石台阶。
凌黯准时抵达，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杂役灰衣，气息收敛得如同凡人，唯有眼神比往日更加沉静深邃。
苏婉已等在约定地点，一身便于行动的青色劲装，勾勒出窈窕身姿，背上负着一个药篓，腰间悬挂着玉佩和几个鼓囊囊的储物袋，神色凝重，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看到凌黯，她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只低声道：“走吧。”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山门范围，朝着西南方向的幽寂沼泽行去。
一路上，气氛压抑。苏婉心事重重，显然对即将面对的危险充满不安。凌黯则始终保持着警惕，《基础敛气术》运转不息，感知提升到极致，留意着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
越往西南，地势越发低洼潮湿，空气中的草木清香逐渐被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取代。树木变得稀疏怪异，枝干扭曲，挂着湿漉漉的苔藓。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松软的、渗着黑水的泥沼，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前方就是幽寂沼泽外围了。”苏婉停下脚步，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激发，一层微光笼罩两人，“这是‘避瘴符’，能抵挡部分瘴气，但效果有限，需尽快找到幽魂菇离开。”
凌黯点头，目光扫向前方。那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被灰白色雾气笼罩的死寂之地。雾气浓稠得化不开，视线受阻，只能看到近处漆黑如墨的泥沼和零星矗立的、如同鬼爪般的枯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瘴气，即使有避瘴符阻隔，依旧能感到一丝阴冷的气息试图钻入体内。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偶尔泥沼中气泡破裂的“噗噗”声，更添几分诡异。
“幽魂菇喜阴，多生长在阴气最重、瘴气浓郁的泥沼深处枯木之下或骸骨堆旁。”苏婉压低声音，取出一份简陋的地图，“根据前人零星记载，可能有幽魂菇的区域有三处，我们需逐一排查。切记，此地不仅有瘴气，更有无形阴魂和诸多毒虫妖物，务必跟紧我，切勿擅自行动。”
凌黯再次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感知中，这片沼泽弥漫着一种极其浓郁的、混杂着怨念、死寂和某种贪婪意识的负面能量，远比雾瘴林和地牢的煞气更加复杂、更具侵蚀性。敛气术中的“敛煞”之能自发运转，将试图侵入的负面能量一丝丝排斥、炼化，让他保持着清醒。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踏入沼泽。泥沼没过脚踝，冰冷粘稠，带着一股吸力。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苏婉手持一枚罗盘状的法器，指引着方向，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凌黯则跟在她身后数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异响。
【逆命模拟器，被动感知环境中…检测到高浓度‘阴煞瘴气’与‘残魂怨念’…持续接触可缓慢转化微量命元…】
【命元+0.001…+0.001…】
脑海中响起极其微弱的提示。此地环境恶劣，但对凌黯而言，却如同一个缓慢充能的场所。虽然速度慢得可怜，但积少成多。
前行约莫一个时辰，除了环境越发恶劣，并未遇到什么危险。苏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凌黯的心却渐渐提了起来。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根据模拟器的模糊反馈和此地浓郁的负面能量，绝不可能如此平静。
就在他们靠近第一处疑似生长点——一片半淹没在泥沼中的巨大兽骨堆时——
异变骤生！
“呜——！”
一阵若有若无、仿佛女子哭泣般的呜咽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钻入耳膜！声音凄厉哀怨，直透神魂！
苏婉脸色瞬间煞白，娇躯微颤，眼中闪过一丝迷离，显然受到了影响！
凌黯也是神魂一震，但识海中那缕炼化的煞能微微一转，便将那诡异音波带来的不适驱散。他低喝一声：“守住心神！”
苏婉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清醒过来，急忙取出一张“清心符”拍在身上，脸色才好看一些，心有余悸道：“是‘怨魂泣’！能惑人心智！小心！”
话音未落，周围灰白色的瘴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凝聚成一道道模糊扭曲、面目狰狞的灰色人影，发出无声的嘶嚎，朝着两人猛扑过来！
阴魂！而且数量不少！
苏婉花容失色，急忙祭出那面青色小盾“青木灵盾”，护在身前。灰色人影撞在光盾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盾剧烈波动！
“这些阴魂受瘴气滋养，寻常法术效果不大！”苏婉急声道，手中不停，又取出几张“驱邪符”激发，金光闪过，将扑近的几道阴魂暂时逼退，但更多的阴魂又从雾中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凌黯眼神冰冷，面对扑来的阴魂，他并未动用灵力，而是心念一动，丹田内那团漆黑的煞能分出一丝，覆盖于手掌！
嗤！
他反手一掌拍出，流云掌风带着一股冰冷的死寂煞气，直接印在一道扑来的阴魂身上！
那阴魂发出一声尖锐的、只有神魂能感知的惨叫，如同冰雪遇烈阳般，瞬间扭曲、消散，化作一缕精纯的阴气，竟被凌黯掌心的煞能吸收了一丝！
有效！煞能果然是这些阴魂的克星！
凌黯精神一振，身形晃动，双掌翻飞，黑色的掌影如同死亡的涟漪，所过之处，阴魂纷纷溃散！他如同一个高效的清道夫，将扑向苏婉和她顾及不到的阴魂迅速清理掉！
苏婉压力大减，看着凌黯那诡异却高效的掌法，美眸中再次闪过震惊与不可思议。这凌师弟…手段越来越神秘了！那黑色能量…绝非正道灵力！
但此刻危急，她也顾不得多想，全力维持灵盾，并用符箓辅助攻击。
两人配合，一时间竟挡住了阴魂的围攻。
然而，就在阴魂渐渐稀疏之时——
“小心脚下！”凌黯突然低喝！
苏婉下意识低头，只见脚下漆黑的泥沼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探出了数十条细长、滑腻、如同黑色水蛭般的触须，正沿着她的脚踝向上缠绕！触须上布满吸盘，散发出麻痹神经的毒素！
苏婉惊呼一声，只觉得双腿一麻，灵力运转瞬间滞涩！青木灵盾光芒一暗！
与此同时，泥沼炸开，一条水桶粗细、通体漆黑、布满恶心脓包和吸盘的巨大“腐泥沼鳄”猛地窜出，张开腥臭扑鼻、獠牙林立的巨口，朝着失去防护的苏婉拦腰咬去！速度快得惊人！
这妖物竟一直潜伏在泥沼之下，伺机而动！
苏婉瞳孔骤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中瞬间充满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比她反应更快！
一直警惕四周的凌黯，在沼鳄暴起的瞬间已然发动！他脚下步伐一错，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侧滑而出，险之又险地挡在苏婉身前！同时，他右手并指如掌，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和一股更浓郁的漆黑煞能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掌心！
流云掌·煞灭！
他一掌不偏不倚，狠狠拍向沼鳄那布满粘液和脓包的丑陋头颅！掌风凌厉，更带着一股针对血肉生灵的恐怖腐蚀与死寂之力！
嘭！
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嗤嗤”的腐蚀声！沼鳄发出一声痛苦愤怒的嘶吼，巨大的头颅被拍得偏向一侧，鳞甲破裂，脓血飞溅，被煞能侵蚀的地方迅速发黑坏死！它咬下的巨口也因此擦着两人的身体落空！
凌黯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但这短暂的阻隔已经足够！
苏婉强忍麻痹，趁机娇叱一声，手中一枚赤红色的符箓瞬间激发！
“烈焰符！爆！”
轰！
一团炽热的火球在沼鳄头部炸开！高温与火焰显然是这类湿泥妖物的克星！沼鳄发出凄厉的惨嚎，头部焦黑一片，疯狂地扭动身体，溅起漫天泥浆！
“走！”凌黯低喝一声，拉住还有些发愣的苏婉，脚下发力，不顾一切地朝着远离兽骨堆的方向疾退！
那受伤的沼鳄在泥沼中疯狂翻滚嘶吼，却并未追来，似乎对火焰心存畏惧。
两人一路狂奔，直到彻底远离那片区域，听不到沼鳄的动静，才敢停下，靠在一棵枯树下剧烈喘息，浑身沾满恶臭的泥浆，狼狈不堪。
“多…多谢凌师弟…”苏婉脸色苍白，心有余悸，看着凌黯，眼神极其复杂。方才若非凌黯反应神速，以那种诡异的掌法击退沼鳄，她此刻恐怕已葬身鳄腹。这已是凌黯第二次救她性命了。
凌黯抹去嘴角血迹，摇了摇头，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找到幽魂菇。”
苏婉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再次取出罗盘辨认方向，脸色却更加难看：“方才被那沼鳄一闹，我们偏离了方向，现在…好像更深入沼泽了…”
凌黯眉头微蹙。更深入，意味着更危险。
两人稍事休整，服下丹药恢复些许灵力，不得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着他推测的方向前进。
越往里走，瘴气越发浓稠，阴冷的气息几乎要冻结血液。脚下的泥沼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偶尔能看到森白的骸骨半露其中，有人形的，也有兽类的，更添几分恐怖。
凌黯的“敛煞”之能运转到极致，不断吸收炼化着侵入的负面能量，命元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增长着，同时他也将更多心神用于预警。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拉住了前方的苏婉。
“等等！”他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盯向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笼罩在浓郁灰雾中的水域。
“怎么了？”苏婉紧张地问道，她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凌黯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在他的感知中，前方那片水域弥漫着一股极其精纯、却也极其危险的阴寒能量，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微弱的生机？
那感觉…与他炼化的煞能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深邃！
“那里…有东西。”凌黯沉声道，“很强的阴寒之力，但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苏婉闻言，仔细感知，却一无所获，但她选择相信凌黯那诡异的敏锐。她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张“探灵符”激发。
符箓化作一道微光射入灰雾，片刻后，微光返回，颜色变得幽暗。
“好精纯的阴气！”苏婉讶然，“这浓度…几乎堪比一些阴脉节点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幽魂菇！幽魂菇最喜生长在这种极阴之地！”
危险与机遇并存！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
凌黯深吸一口气：“我先行探查，师姐在此接应。”不等苏婉反对，他已运转敛气术，身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越靠近那片水域，阴寒之气越重，凌黯不得不调动更多煞能抵抗。终于，他穿透浓雾，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片不大的黑色水潭，潭水漆黑如墨，却平静无波，散发着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水潭中央，有一小块凸出的黑色礁石。
而礁石之上，竟然生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
那植物通体漆黑，形态如同扭曲的鬼爪，只有三片叶子，却散发着幽幽的、仿佛能吸摄神魂的暗紫色光芒。而在植株顶端，结着一枚龙眼大小、同样漆黑、表面却有着天然诡异纹路的果实！
果实周围，空间微微扭曲，弥漫着令人心悸的阴寒能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这绝非幽魂菇！
凌黯瞳孔骤缩！这东西散发的气息，远比幽魂菇恐怖得多！而且，在那植株下方的礁石阴影里，他隐约看到几株灰白色、伞盖上有鬼脸纹路的蘑菇——正是幽魂菇！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株黑色植物和果实吸引！
【警告！检测到未知‘极阴灵物’！蕴含庞大阴煞本源与残魂精粹！极度危险！不可靠近！】
模拟器传来急促的警告！
几乎在同时！
哗啦！
黑色水潭中央，水面无声无息地裂开，一个模糊的、由精纯阴煞之气凝聚而成的、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虚影，缓缓浮出水面，空洞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凌黯！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冻结神魂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凌黯浑身一僵，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