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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了班长,班长爱答不理的回答,我才知道她因为晚上没睡好,早起没什么精神,所以她妈妈特地打电话给班主任请了假。
闻言,我有一瞬间的怔松。
蓦地想起高一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课间总来找我聊天,可我忙着写数学试卷,抽不出空陪她玩。
她就会趴在旁边的桌上笑着指向走廊路过的女生:「姜且,你别学了,你看刚才路过的那个女生,她化的妆好漂亮啊,女孩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动物。」
「你也学学化妆呗,下次陪我一起去玩的时候画。」
我头也不抬:「算了吧,我现在哪有时间出去玩。」
「我底子没同学们的好,所以得多抓紧时间学习,才能考上大学。」
「也对,你脸这么大,眼睛这么小,画不出那个效果的。」她收回目光,凑到我身边,「考不上,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国留学啊!」
「你家要是没钱,可以去东南亚留学啊,一年也就二三十万吧。」
我陡然握紧了笔杆,心头同时涌上了强烈的自卑和难过。
长得丑,没关系,因为我的身体里流着我爸的血,他就是大脸小眼。
可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我妈妈下体一直在流血,因为二十块的门诊费,拖了将近半年才在亲戚的劝说下去医院看病,结果查出来子宫长了个囊肿。
手术费要交两万的押金,她东拼西凑才凑到。
结果被我爸发现了,偷偷趁我妈睡着的时候,用她的指纹转到自己的手机上,一晚上就输光了。
这件事,我前一天跟何皎皎红着眼眶说过。
我还记得她说话时候诧异的口气。
「天啊,阿姨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会连两万块都没有,她平时要是再多努努力就好了。」
我妈妈不努力吗?
她出生在大山里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刚出生就被扔在旱厕里,是起夜的邻居发现她,她才能活下来。
十五岁遇见我爸,被强迫之下有了我,因为害怕风言风语,只能嫁给我爸。
从那以后就跟家里人断了联系,生下我,月子都没做好就去赚钱养家,落下一身病。
我想要跟何皎皎解释。
可是想起我家里复杂的情况,又说不出口。
只能告诉她:「我妈妈生病了,身体不好,做不了太苦太累的活,一个月只有两三千,我爸他……」
何皎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可是,再怎么样,一个月工资起码也能有个五六千块钱吧?」
「工资这么低,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
可即便是只有微薄收入的工资,都是我妈苦苦求来的。
我垂下眼,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后来我再跟何姣姣说起家里的事,都会被她打断,她说不希望变成我输出负能量的情绪垃圾桶,然后转头跟我抱怨她妈妈不给她买香奈儿包包的事。
可即便如此,
那时候我还是觉得,何皎皎是一个很好的人。
在学校做完作业,又当场找老师问懂了不会的题,我才收拾书包回家。
我家离学校不远,就隔了一条街。
刚过马路就能看到我妈在厨房烧菜的身影,闻着别人家饭菜的味道,我肚子咕噜咕噜作响,可还是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不想回家。
一站在家门口,我就会呼吸急促,浑身开始冒冷汗。
头上包扎的绷带仿佛又开始渗血般发出尖锐的刺痛。
可是不回家我还能去哪里?
除了何皎皎,我甚至没有其他朋友。
正犹豫的时候,下一秒,我家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何皎皎白净清秀的小脸。
「姜且,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正想去学校找你呢。」
「我今天是特地来帮你跟你爸劝和的!」
我被她挽着手进屋,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烟。
看见我进来,他按灭了烟头,骂了一句:「别人早就放学了,你他妈现在才到家,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了?」
我爸一抬手,我就条件反射地哆嗦。
「我没有,我一直在学校学习,没注意时间……」
我爸要脸面,有外人在不会动手,他冷哼一声。
何皎皎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你跟你爸爸撒撒娇就好了呀,你们关系好起来,他以后就不会再打你了。」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说完,又扭头坐到我爸身边。
「叔叔,您也别怪姜且了,她把家里的事都和我说了,还跟我说她特别想离开家里,但被我劝住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你们好好沟通,她一定会理解你的。」
「平时我爹地在家的时候,也很喜欢跟我聊天啊,虽然我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哦!」
「对了叔叔,您以后少抽烟吧,对身体不好,您可以多喝茶,我爸爸平时喝了几万块钱的大红袍就特别好,而且泡茶的过程也是一门艺术,能够修身养性,您也试试呀。」
何皎皎仿佛天生就有很强的表达欲。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家里的事,我家狭小散发着灰尘和腐朽味道的出租屋里,充斥着她的声音。
我的头越来越低。
因为何皎皎还没发现。
从她说出第一句话开始,我爸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眼角抽动,凶光毕露。
我太熟悉这样的目光了,这就意味着我要挨打了。
我按住何皎皎的手,小声哀求她:「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要挨打了!」
她目露不解。
「你真别总把人想得这么坏,叔叔看起来还挺和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