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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包厢里死寂。

只有周阔那一声声清脆又瘆人的耳光,还有他变了调的哭嚎,在过分安静的、冷得如同冰窖的空间里反复撞击回荡。

“我有眼无珠!我不是东西!我该死!”

啪!啪!啪!

血点飞溅到他昂贵的粉色西装前襟,留下暗红的渍。他那张精心打理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貌,嘴角破裂,眼神涣散,可手臂还在不受控制地一下下抡圆了往自己脸上招呼,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皮肉。

满桌的宾客僵在原地,一个个脸色青白交加,活像一群被冻僵的鹌鹑。先前吹口哨拍桌子那几个,现在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大气不敢喘。有人手里的酒杯没拿稳,哐当掉在厚地毯上,酒液洇开,也没人敢低头去看一眼。

主位上,周总还保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肥胖的身躯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冷汗从他鬓角滚落,砸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渍。

那盘旋在我头顶的紫色烟蟒缓缓扭动,冰冷的竖瞳扫过全场,每一个被那目光触及的人,都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无形的冰针扎透。

森寒的气息更重了,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微的霜纹。

“柳…柳三爷…”周总的声音像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饶命…饶了小儿…他…他混账…他不是人…求您老高抬贵手…求您…”

“我”微微动了一下。

腕间那抹青蛇纹路幽光一闪。

“管不好自家崽子,”属于柳三爷的那把低沉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每个字都裹着彻骨的寒意,敲打在所有人的神经上,“舌头惹祸,那便…拔了。”

周总猛地一颤,差点当场失禁。

跪在地上的周阔扇自己耳光的动作骤然停止。他僵跪着,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猛地抬起,不是捂脸,而是疯狂地抠向自己的嘴巴!手指胡乱地往喉咙里伸,像是要把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掏出来!

他整张脸憋得紫红,眼球上翻,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三爷!三爷开恩!!”周总魂飞魄散,脑袋磕得砰砰响,“不能拔!不能拔啊!求您!弟子…弟子愿供奉!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日日香火不敢断!只求您饶了这孽障一条狗命!求您了!”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哪还有半分刚才酒桌上的意气风发。

“我”冷漠地看着周阔在地上痛苦挣扎,竖瞳里没有丝毫波澜。

过了几息,或许只是刹那。

周阔抠挖喉咙的动作猛地一停,整个人脱力般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混合着血沫子和涎水,发出破风箱一般的抽吸声。

那冰冷的视线缓缓移回周总身上。

“香火…”沙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本座不缺。”

周总浑身一软,几乎绝望。

“但,”声音话锋一转,“动了我的弟马,损了我的袍子…总得有个说法。”

周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头:“有说法!一定有说法!您老吩咐!您老尽管吩咐!”

“我”微微抬手,指尖对着地上那件被撕破践踏的靛蓝卦袍。

周总瞬间福至心灵,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哆哆嗦嗦地捡起那半幅布料,用自己昂贵的西装袖口拼命擦拭上面的鞋印,然后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呈递上来。动作虔诚得仿佛在供奉什么绝世珍宝。

“袍子…弟子请京城最好的绣娘,用最好的料子,给您…给您弟马重做!十件!百件!”

“我”没接,那双竖瞳转而看向瘫在地上的周阔。

周总立刻会意,扭头嘶吼:“畜生!还不过来!给…给…”他卡壳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

“关师傅!”他猛地想起张经理之前的介绍,声音拔高,“给关师傅磕头赔罪!快!”

周阔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了一下,连滚带爬地蠕动过来,对着我的方向,砰砰砰地磕头,额角瞬间见了红,声音嘶哑破碎:“关师傅…我错了…我不是人…我嘴贱…您大人大量…饶了我…饶了我…”

我站在原地,或者说,柳三爷站在原地。

狂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吊灯不再摇晃,但那盘旋的紫色烟蟒依旧低垂,冰冷的威压没有丝毫减弱。

“我”缓缓低下“头”,看着匍匐在脚边的周阔,又扫过全场那些惊惧的面孔。

最后,“我”的视线落回自己腕间。

那青蛇纹路幽幽闪烁。

属于我的,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依旧带着那丝非人的缥缈气韵,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袍子,一件足矣。”

“三日后,送往这个地址。”

一张轻飘飘的黄符纸,从“我”指间飘落,正好落在周总高举的、颤抖的手心里。上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是一个城郊的地址。

“至于你,”“我”的目光落在周阔身上,“自今日起,斋戒沐浴,每日诵《清净经》三遍,连续四十九日。若有间断…”

“我”没说完。

但周阔和周总同时狠狠一哆嗦,磕头如捣蒜:“不敢!绝对不敢!”

“哼。”

一声冰冷的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头顶那凝聚的紫色烟蟒倏然散去,那三炷香瞬间燃至尽头,香灰齐根而断,却稳稳立在香炉中,一丝未散。

包厢内令人窒息的威压和寒意潮水般退去。

温度回升,灯光似乎也恢复了正常。

我轻轻晃了一下,抬手扶住了桌沿。瞳孔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整个包厢依旧死寂。

所有人还沉浸在刚才那场超出他们认知的恐怖之中,回不过神。

我慢慢站直身体,拢了拢肩上破碎的卦袍,遮住裸露的肌肤。没看地上瘫软的周家父子,也没看那些噤若寒蝉的宾客。

弯腰,收起香炉和剩余的线香,放入布包。

然后,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和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包厢门,走了出去。

门外走廊灯光温暖,音乐轻柔。

仿佛一步之间,从森罗鬼蜮,重返人间繁华。

我一步步走着,背脊依旧挺直。

直到彻底走出那家金碧辉煌的酒店,晚风带着夏末的暖意吹拂在脸上,我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抬起手腕,看着那一道渐渐隐去的青蛇纹路,低声呢喃:

“多谢三爷。”

纹路微不可查地热了一下,旋即沉寂。

街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裹紧了破掉的卦袍,慢慢走入北京的夜色里。

身后,那间包厢依旧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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