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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周六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林砚是被一阵老式闹钟的铃声吵醒的——2003年的早晨,没有手机闹钟的渐强音,只有金属铃铛硬碰硬的脆响,固执得像这个时代的节奏。

他坐起身,摸向枕边的手机,屏幕暗着,电量只剩12%。昨晚睡前他特意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可残存的电量还是在以看得见的速度流失。相册里有母亲2023年生日时的照片,鬓角的白发比2003年深了许多,他不敢多看,怕那点脆弱的思念会撑破理智的堤坝。

“砚砚,醒了吗?你爸在楼下等你呢。”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林砚套上校服,出门时正撞见父亲换鞋。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夹克,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手里捏着车钥匙:“走吧,去电器城。”

坐进父亲那辆半旧的桑塔纳时,林砚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机油和烟草的味道。这味道在2023年的记忆里几乎消散殆尽,此刻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少年时的感官——那时候他总抱怨父亲的车不如同学家的干净,却忘了父亲每次接他放学,都会提前把副驾驶的座位擦三遍。

“想要什么样的?”父亲发动汽车,方向盘有点沉,他转得很用力,“听说有带显示屏的,能看课文同步翻译,就是贵点。”

“不用太好,”林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有点发紧,“普通的就行。”

他知道父亲这个月的奖金会用在给母亲买新洗衣机上——2023年母亲收拾旧物时,还念叨过那台洗衣机是“你爸攒了三个月奖金买的,省得我手洗遭罪”。他不想打乱这个轨迹,哪怕只是一台复读机。

汽车在路口等红灯时,林砚看见街角的报刊亭前排着队,《都市晚报》的头版标题用黑体字印着:“我市新增输入性非典病例2例,专家提醒市民减少聚集”。几个买报的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彼此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父亲也看到了,眉头皱了皱:“医院那边越来越紧张了,你苏晓同学的爸爸,是不是就在市一院?”

“嗯,急诊科的。”林砚的心提了起来。

“那可得让她爸多注意。”父亲踩下油门,“听说医生护士都在医院住着,不回家,怕传染给家人。”

林砚没接话。他突然意识到,有些提醒不必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个时代的人们,正用自己的方式感知着风暴的临近,笨拙却坚韧。

电器城里很安静,售货员比顾客多。大多柜台都摆着消毒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父亲带着林砚在复读机柜台前停下,玻璃柜里摆着十几个款式,从最简单的卡带式到带小屏幕的数码款,价格从一百多到五百多不等。

“就要这个吧。”林砚指向最左边那个黑色的款式,标价138元,和他记忆里最终拥有的那台一模一样。

父亲却指了指中间那个带屏幕的:“这个好,能看字,对你学英语有帮助。”

“太贵了。”林砚按住他的手。

“你快高考了,这钱该花。”父亲直接喊来售货员,“开票,就要这个。”

林砚看着父亲从钱包里数钱的样子,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握扳手而有些变形。他突然想起2023年那个自动取款机前的自己,输入密码时手指轻快,却再也找不回此刻的重量。

走出电器城时,父亲拎着复读机的盒子,突然说:“去趟老城区吧,你赵叔说那边有家修表铺,我这手表总慢几分钟,去调调。”

林砚的脚步顿住了。老城区,修表铺。苏记钟表铺。

“怎么了?”父亲回头看他。

“没、没事。”林砚掩饰着心跳,“正好想去那边看看。”

桑塔纳在狭窄的老巷子里缓慢穿行,两侧的墙皮斑驳,晾衣绳上挂着蓝白条纹的口罩——那是用纱布自己做的,在医用口罩紧缺的2003年,家家户户都在学着做。

“苏记钟表铺”的招牌是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老式罗马数字。铺子里光线很暗,柜台后坐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正在给一只旧怀表上弦。

“张婶,忙着呢?”父亲熟稔地打招呼,把手表递过去,“您给看看,最近总忙,是不是该洗油了?”

老太太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砚身上时顿了顿:“这是你儿子?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高三了。”父亲笑着拍林砚的肩膀。

林砚的视线在铺子里扫了一圈。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钟表,有的指针停着,有的还在滴答作响,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又流动。柜台角落里堆着几本旧书,封皮泛黄,其中一本的书脊上隐约能看到“日记”两个字。

是苏晓祖父的日记吗?

“小伙子,看看?”老太太注意到他的目光,指了指那些表,“我家老头子生前最爱摆弄这些,说每个表芯里都藏着时间的脾气。”

林砚的心跳更快了。他想起苏晓祖父关于“时间缝隙”的记载,或许就在这些表的齿轮里,藏着他返回未来的线索。

“他这表得等会儿,”老太太给父亲开了张条,“你们先去逛逛,半小时后来取。”

走出钟表铺,父亲看了看表:“我去对面买包烟,你在这儿等着?”

“嗯。”林砚点头,等父亲走远,他立刻转身回了铺子里。

老太太正低头用镊子夹表针,见他回来,有点惊讶:“忘东西了?”

“奶奶,”林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我同学苏晓,是您的孙女吧?”

老太太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你是……林砚?”

林砚愣了:“您认识我?”

“晓丫头提过你,说你俩同班。”老太太放下镊子,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铁盒子,“她昨天还来这儿,说找爷爷留下的一本日记,没找着。你找那日记做什么?”

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林砚定了定神:“我……我听苏晓说,她爷爷懂钟表,我最近对这些挺感兴趣的,想看看那本日记,学点东西。”

老太太打量着他,半晌才打开铁盒子,从里面抽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纸页已经脆得发卷:“喏,在这儿。老头子生前总说,时间不是一条直线,是拧在一起的绳子,有时候会磨出毛边,露出点里头的东西。我不懂这些,你要是想看,就拿去给晓丫头,让她给你讲讲。”

林砚接过日记,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像触到了滚烫的秘密。他快速翻开几页,上面是用钢笔写的小字,夹杂着各种钟表零件的草图,还有几行奇怪的记录:“三月望,子时,东南向有隙,光如银……”

“谢奶奶。”他把日记塞进校服内袋,转身想走,却被老太太叫住。

“小伙子,”老太太的声音沉了沉,“时间的毛边,看着好玩,捋顺了难。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得担着。”

林砚的脚步一顿,没回头,快步走出了钟表铺。

父亲正好买烟回来,看见他脸色发白,皱了皱眉:“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林砚按住内袋里的日记,“可能有点闷。”

父亲没再多问,领着他回铺子里取了表。走在老巷里时,林砚感觉那本日记像块烙铁,烫得他胸口发疼。他低头看了看父亲的背影,突然想起2023年父亲的葬礼上,苏晓来吊唁,说她爷爷生前总念叨“林工是个好人,就是性子太犟,不信命”。

那时候他不懂,现在却有点明白了——父亲的“犟”,或许就是和时间较劲,想给家人多挣点安稳。

路过一家公用电话亭时,林砚突然停下:“爸,我想给赵磊打个电话,问道数学题。”

父亲看了看表:“快点,回家还得给你妈修水龙头。”

林砚钻进电话亭,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日记。他翻到有“时间缝隙”字样的那页,手指划过一行字:“锚点存,则隙可寻;锚点失,则魂不归。”

锚点……是那枚MP3?

他摸出MP3,按下播放键,《遇见》的旋律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就在这时,电话亭的玻璃上突然映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是2023年的自己,穿着黑色的西装,手里拿着父亲的车祸认定书,眼神空洞。

林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再看玻璃,影子已经消失了,只有自己18岁的脸,苍白得像张纸。

“时间修正者”的反噬,比他想的来得更早。

他颤抖着拿起电话听筒,却不知道该拨什么号码。手指无意识地按了几个键,传来一阵忙音。这忙音和2023年手机里的电子提示音不同,带着电流的杂音,像某种警告。

林砚突然想起苏晓父亲感染的日期——如果日记里有关于“时间节点”的记录,或许能算出那场聚集性感染的具体时间。

“林砚!好了没?”父亲在外面喊。

“来了!”林砚把日记塞回内袋,深吸一口气,推开电话亭的门。

阳光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看见父亲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复读机的盒子,正抬头看天上的云。这个瞬间,2003年的父亲和2023年墓前的小柏树在他脑海里重叠在一起。

他突然不想算什么时间节点了。

他只想牵着父亲的手,慢慢走回这条老巷。走回那个阳光正好的下午,走回所有遗憾还没发生的、属于2003年的春天。

只是他没注意,口袋里的MP3屏幕又亮了,这一次,乱码变成了一行清晰的字:“锚点波动,裂隙扩大——7月13日,倒计时12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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