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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恐怖的踩踏事故持续了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才散去。
街上倒着横七竖八的人。
哭声四起。
阮懿心第一时间顺着墙跪了下去,倒在了我怀里。
我抱住她,救护车的灯影在眼前晃,我焦急地喊道:“医生,医生,这里……”
阮懿心的呼吸很弱,指尖也很凉。
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像是被某种铁制的装饰品割的。
掌心因为粗糙墙壁的摩擦,血肉模糊。
我不敢去碰她的手,去医院的路上,我死死盯着监护仪上的指标,浑身发冷。
医生说,阮懿心可能会死。
她被推进了抢救室。
医生把我拦住,“你是她什么人?”
“爱人……”
“这是病危告知书,签个名。”
我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看着抢救室的大门闭合,一种陌生的荒唐感袭来。
我笑了。
什么鬼啊……
阮懿心为了救我,不要命了。
当年家里火灾,连我爸妈都没救过我,轮到她阮懿心什么事啊?
没脑子的野狗。
愚蠢好骗的野狗。
旁边的小女儿缩到了妈妈后面,指着我说:“妈妈,那个哥哥又哭又笑得好可怕。”
女人捂着孩子的嘴,“少惹精神病,快走。”
夜色渐浓。
我等到浑身都僵了,才等到医生。
“你老婆目前还算稳定,需要继续观察,度过危险期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谢过医生后,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其实我不知道该联系谁。
我不了解阮懿心的家庭。
也不晓得她有哪些亲人。
那场事故就像一根纽带,将我和她牢牢绑在一起。
几天后,阮懿心转入了普通病房。
苏锦给我打来电话:“霍总,张诀的消息绝对可靠,你就信我一回。”
我看着闭眼躺在病床上的阮懿心,说:“等我回去再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轻举妄动。”
苏锦有些不高兴,却没说什么。
当天下午,阮懿心醒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暖黄的阳光落在床旁的吊兰上。
我因为疲惫,正伏在她床上睡觉。
阮懿心动了动胳膊,不小心将我从梦中惊醒。
她看着我扔在一旁的工作手机,沉着眉眼,没说话。
她知道我想起来了。
下一秒,我猛地扑过去搂住了她的脖子,嘴一撇,一滴眼泪就滚下来。
阮懿心这才眉眼一舒,扶住我的腰,“没被别人压死,快要被你压死了。”
我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搭,也不说话。
最后阮懿心轻轻拍了拍我,“帮我叫医生,我需要了解一下我的病情。”
……
阮懿心不愧是“野狗”。
醒来后,她的状态一天好过一天。
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我恢复记忆的事儿。
返程的日子定在了假期结束的最后一天。
上飞机的时候,阮懿心打包了一堆行李。
一大半是我当时刻意挥霍她钱包买的小玩意儿。
坐在飞机上,看着港城飞快缩小,渐渐隐入了云海。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回到我和阮懿心的战场,才算是回到了现实。
我从来不是阮懿心的丈夫。
而是一个想置她于死地的对手。
“是这么拼吗?”阮懿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将我的思绪拉回。
一具木制樱花树模型出现在她大腿上。
是我之前买来让阮懿心帮我拼着玩的。
我接过模型抱在怀里,“是。”
阮懿心看了我两眼,没说什么,将图纸合上,等待飞机降落。
节后的机场人满为患,我们推着行李车,在机场七拐八绕,才慢慢接近了出口。
我看到了苏锦。
明白有些戏,该落幕了。
抬头看向阮懿心,我正准备开口。
她突然扑进我怀里。
“还记得我那晚跟你说过什么吧?”
那句凶巴巴的,威胁人的话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牵着似的,酸酸涩涩的。
阮懿心说:“等你想好要跟我说什么,再来找我。”
说完,她将我推进人群,朝着苏锦的方向推去。
苏锦朝着我露出微笑,“霍总,不负所望,我把警察带来了。”
听到这两个字,我的血液骤然凝固。
苏锦身后走出几名警察,娴熟地对着阮懿心掏出证件,
“阮女士,经他人举报,您涉嫌商业犯罪,跟我们走一趟。”
这边的骚动顿时引来了众人围观。
我愕然回头。
只见阮懿心温和的笑意僵在唇角。
咔嗒一声。
手铐锁上了还未痊愈的腕骨。
我上前一步,被汹涌的人潮狠狠撞回原地,被推搡裹挟着,离她越来越远。
“原来是这样。”
阮懿心盯着我,语气很轻。
我张口,“不是我——”
阮懿心垂下眼,笑了笑,“霍先生布了好大一盘棋,你想搞死我?”
苏锦反唇相讥,“阮总其身不正,怨不得别人。”
阮懿心再抬眼,眼底又是那种熟悉的锐利和冷漠,
“好一个其身不正。你霍慎装失忆玩弄我感情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其身不正』?”
我心底传来丝丝的抽痛。
对上我发红的眼眶,阮懿心露出讽笑,“我说错了?”
我说:“错了,报警的不是我。”
“半年前,找我兄弟要证据的,也不是你?”
我无话可说。
我的确动过那个心思。
找她兄弟要证据的,也的确是我。
警察推了她一把,“别废话,上车。”
阮懿心踉跄了几步,牵动了身上的伤,蹙起眉。
上车前,她停住身子,回过头来,隔空对着我说了一句话。
我看清了她的唇语。
她说的是:“霍慎,等我回来。”
“我会亲手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