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下的窝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茅草和碎木簌簌落下。李原剧烈地喘息着,胸腔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那股泥浆怪物残留的恶臭和血腥味。
他不敢停留,踉跄着冲出门帘即将彻底坍塌的窝棚。刚踏出几步,身后便传来轰隆一声闷响,烟尘弥漫——那处暂时的容身之所,彻底变成了一堆废墟。
冷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才感到后背、腿上被泥点溅射到的地方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低头看去,裤腿腐蚀出几个破洞,下面的皮肤已经红肿起泡,甚至开始溃烂。
那怪物的泥浆,毒性猛烈!
他眼神一沉,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个顺来的金疮药小瓷瓶,拔开塞子,将药粉不要钱似的洒在伤口上。药粉触及伤处,带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刺痛,随即化作清凉,暂时压制住了那腐蚀性的毒性蔓延。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需要解毒剂,或者更强的疗伤药物。
他环顾四周。夜色深沉,废墟般的窝棚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远处杂役区核心方向还有零星灯火,而更深处,后山的方向,则完全被浓重的黑暗和雾气吞噬。
怀中的黑铁牌在击溃那泥浆怪物后,已经恢复了冰冷的触感,但那深邃的黝黑底色下,似乎有微光内蕴,不再像之前那样死寂。它需要能量,而击杀那些怪物,似乎也能满足它?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后山。那个被列为禁地、连杂役都不敢轻易提及的地方。
危险,必然伴随着机遇。那本《百草杂录》里记载的金煞果生长环境,就极似后山描述。那里,或许有更多类似的东西,甚至有能治疗这腐蚀伤势的草药。
更重要的是,那里足够偏僻,足够危险,意味着……足够**安全**。不会有人轻易打扰。
赌一把!
李原不再犹豫,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草草包扎了一下腿上的伤口,忍着剧痛,拄着那半截断棍,一步步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走去。
越往后山走,周围的窝棚越是稀疏破败,到最后完全消失。道路被疯长的荒草和嶙峋的乱石淹没,空气中那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越发浓郁。
前方,那片扭曲的枯木林和那块写着“禁地”的猩红石碑,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他跨过石碑,一步踏入那灰绿色的雾气之中。
寒意瞬间包裹上来,视线受到极大阻碍。脚下的路更加难行,湿滑粘腻。
他走得极其小心,全部感官提升到极致,注意着四周任何细微的动静和能量波动。怀中的铁牌沉寂着,并未给出警示。
根据梦中的零碎记忆和那本《百草杂录》的模糊指引,他避开了一些能量气息明显混乱狂暴的区域,专门朝着土煞、金煞之气可能汇聚的阴晦角落搜寻。
一路上,果然发现了不少奇特的植株。有些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有些则蕴含着剧毒。他凭借梦中的见识和册子上的记载,小心采摘了一些可能用于解毒和疗伤的草药,更多的是那种蕴含着煞气的、看似无用的东西。
在一个隐蔽的石缝里,他甚至又找到了两株尚未成熟的、呈灰白色的“铁髓草”,小心收起。
期间,他也遭遇了一次袭击。一条潜伏在腐叶下的、色彩斑斓的毒蜈骤然发难,快如闪电。幸好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反应快了一线,用断棍将其挑飞,并用毒粉逼退了它。
有惊无险。
但他的体力也消耗巨大,伤口在阴冷湿气的侵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他强撑着继续深入,终于,在一面布满了湿滑苔藓的峭壁下方,发现了一个被茂密藤蔓几乎完全遮蔽的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里面黑黢黢的,散发出一股陈腐的气息,但并无明显的危险感。
他用断棍小心拨开藤蔓,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里面没有活物气息,这才矮身钻了进去。
洞内比想象中要深一些,入口狭窄,进去后却别有洞天,是一个约莫丈许方圆的天然石洞。洞壁干燥,地面是坚实的岩石,虽然空气有些沉闷,却远比外面温暖,也几乎没有那恼人的雾气。
最让他惊喜的是,在洞穴最深处,石壁的缝隙中,竟然有一线极其细微的泉水渗出,滴滴答答,在下面积成了一个小小浅浅的水洼。水质清澈,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
这里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临时据点!
李原心中稍定。他仔细检查了整个洞穴,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和隐藏的危险,然后用碎石将入口稍微堵塞掩饰了一下,只留一丝缝隙通风。
做完这一切,他才彻底松懈下来,瘫坐在地,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脱力。
他取出采集来的草药,辨认了一下,选出几样具有解毒消肿效果的,放入口中嚼碎,敷在腿部和后背的伤口上。一阵清凉感传来,暂时压制住了溃烂的趋势。
又喝了几口清冽的泉水,吃了点灵谷和最后一点鼠肉干。
腹中有了食物,身体才感觉回暖了一些。
他不敢生火,只能靠着石壁休息。洞外偶尔传来一些模糊的、令人不安的嘶鸣和风声,更显得洞内的寂静和安全来之不易。
怀中的黑铁牌依旧沉寂。
他将其取出,在黑暗中摩挲着。牌身的刻痕更加清晰,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老而扭曲的文字或符号,看久了甚至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你到底是什么?”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刻痕。
没有任何回应。
他尝试着再次将体内那丝微弱的气力注入,依旧如同石沉大海,只有极其微末的一丝被吸收。
看来,想要主动“滋养”它,任重而道远。或许需要更高质量的能量,或者……特定的方法?
他将铁牌贴肉收好,盘膝坐下,开始运转《枯骨录》,吸收着洞内稀薄的、却相对纯净的土煞之气,修复着身体的损伤,积累着力量。
时间在修炼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洞外,似乎有说话声和脚步声正在靠近!而且,不止一人!
他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被藤蔓和碎石遮挡的缝隙处,向外望去。
只见不远处,三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手持长剑,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区域搜索着。他们衣饰明显比杂役光鲜许多,修为大约在炼气初期的样子,脸上带着紧张和警惕,却又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师兄,确定是在这附近吗?这鬼地方煞气这么重,真是‘地灵菇’的生长之地?”一个年纪稍轻的弟子小声问道,声音有些发颤。
“错不了!”被称作师兄的高个弟子肯定道,手中拿着一块罗盘状的法器,指针微微颤动着指向李原洞穴所在的这片峭壁,“宗门任务榜上说了,后山外围阴煞汇聚之地,可能有地灵菇生长,虽然只是不入品的一阶灵材,但贡献点不少!小心点,注意警戒,这地方邪门得很!”
另一名矮胖弟子搓着手,眼中放光:“听说地灵菇伴生常有‘腐泥怪’,虽然恶心,但它的核心‘污煞核’也能换点灵石……”
“闭嘴!”高个师兄低声呵斥,“专心找!找到了尽快离开!这禁地不是我们久留之处!”
三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朝着李原藏身的洞穴方向搜索过来。
李原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外门弟子。炼气期。目标是地灵菇和……腐泥怪?(看来昨晚那泥浆怪物就是腐泥怪)
他们手中的法器似乎能探测到灵材波动。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这个洞穴!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断棍,眼神冰冷地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三个炼气初期,若是平时,他弹指可灭。但现在……灵脉尽废,重伤未愈,仅凭这点粗浅的炼体成果和搏杀技巧,正面对上,胜算极低。
必须让他们主动离开!
他的目光扫过洞外地面散落的、那腐泥怪被铁牌击溃后留下的、几块焦炭般的碎块(污煞核?),又看了看那三个逐渐靠近的弟子。
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他悄无声息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子。
然后,看准那三人注意力被罗盘吸引、背对着另一侧一片更加茂密、幽深的枯木丛的时机,用尽全力,将石子朝着那片枯木丛狠狠掷去!
啪嗒!
石子落入枯木丛,发出清晰的响声。
“谁?!”
三名外门弟子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转身,剑尖齐刷刷指向声音来源,脸上瞬间布满紧张。
高个师兄厉声喝道:“什么东西?出来!”
枯木丛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但越是安静,越是让人不安。
“师…师兄…会不会是…”年轻弟子声音发抖。
矮胖弟子也咽了口唾沫,握剑的手有些湿滑:“听说…听说后山除了腐泥怪,还有更邪门的东西…”
高个师兄脸色变幻,手中的罗盘指针也开始微微乱晃,显示那片区域的能量极其混乱。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的瞬间——
李原眼中寒光一闪,左手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包着**毒粉**的小包,用指甲挑出一点,屈指一弹!
微不可察的幽蓝粉末,如同被风吹起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飘向那三人所在的位置的下风口!
同时,他右手捡起地上一块较小的腐泥怪碎块(污煞核),用巧劲朝着侧前方另一个方向的乱石堆后掷去!
噗!
碎块落地的声音。
“在那边!”高个师兄立刻被新的声音吸引,指向乱石堆。
而就在这时,那飘散的毒粉已经弥漫开来。年轻弟子恰好吸入了少许,顿时觉得喉咙一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什么味道…好痒…”
他这一咳嗽,顿时让另外两人更加惊慌!
“不好!有毒瘴!快闭气!”高个师兄脸色大变,慌忙后退。
矮胖弟子也吓得手忙脚乱:“师兄!罗盘…罗盘指针乱指!这地方不对劲!我们是不是触怒什么了?!”
年轻弟子越咳越厉害,脸上甚至泛起一丝不正常的蓝色,吓得魂飞魄散:“走!快走!我不行了!”
恐惧瞬间压倒了对贡献点的贪婪。
高个师兄看着同伴的惨状和胡乱转动的罗盘,又看了看那幽深死寂、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的枯木林和乱石堆,终于一咬牙:“走!先退出这里!”
三人再也顾不上寻找什么地灵菇,搀扶着咳嗽不止的年轻弟子,狼狈不堪地、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来路快速退去,很快消失在灰绿色的雾气中。
洞穴内,李原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断棍,手心全是冷汗。
兵行险着,成功了。
暂时吓退了他们。
但这里,已经不再绝对安全。既然有外门弟子能凭借法器找到这里,就意味着还会有其他人。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他回到洞穴深处,目光落在新采集的草药和那两株未成熟的铁髓草上,最后,定格在怀中那块冰冷沉寂的黑铁牌上。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他盘膝坐下,拿起一株疗伤草药塞入口中,再次开始了疯狂的修炼。
洞外,危险如同暗流,悄然涌动。
洞内,少年闭目,与痛苦为伴,与时间赛跑。
每一次呼吸,都向着那渺茫的巅峰,艰难地,爬行一寸。